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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学正的这句话刚出口,堂中便是一下子寂静下来,本以为自己胜劵在握的魏学冬,脸上刚扬起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
吕华紧张着激动跳动的心脏,也在一瞬间平静下来,整个人失力般的傻傻愣愣, 竟真的是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谢青云倒是十分淡定,心中也多少有了预料, 上前接过试卷。
曹学正看了看堂上多半的人, 都处于不可信中, 心里多少理解他们的想法,便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如今这是第一次月小考,率性堂的监生都是及格的,不过不能懈怠,还有一年多,你们就要下场, 切记共勉。”
也就那少部分人应了是,声音不免弱了许多。
曹学正不满的用戒尺敲了桌子, 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的腰板顿时坐的更直了。
“不过一次小考,你们这如此模样,连刚从初级班上来的谢监生都考不过, 还如此懈怠,是不想结业了?”曹学正的教学一般都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这次情况正好相反。
众位监生心里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心态不对,有的甚至脸上露出愧色,“学生多谢学正教诲,谨记于心。”
曹学正这才满意了,才将话题转到了试卷上,正要说教,却见魏学冬突然站起,“不知学正可否将我的试卷发下,我想对正一二。”
前五名都报完了,剩下的试卷分发下去也没什么影响,魏学冬是斋长,主动提出这个也不算逾越规矩,曹学正也没有在意,就挥手让魏学冬一一分发下去。
魏学冬自从听完第一名后脸色就不好看,一贯维持的温和都不见,冷着一张脸,开始分发,直到第七名才见到自己的卷子。
忍着心里的急切,终于将剩下的四十五份都发了下去,才回了自己座位。
翻开卷封,仔细看下去,没有批阅出一处红色,卷封也只批了“第七,甚好”。
魏学冬心里不满起来,既然如此,自己凭什么只排第七,凭什么就连吕华都要比自己高上两名。
再想到他与谢青云打的赌,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根本不可能糊弄过去,魏学冬就是意难平,这率性堂除了他,还有谁能胜任斋长?难道是那三个毛还没长齐的货色吗?
真是越想越不甘,而与魏学冬相反的是吕华,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受到了冲击。
这三人不是只仗着天资,而不勤奋,怎么可能都取了前三名,吕华是满心的不可置信,只是名次都已经报完了,且都发了下来便就是事实。
难道之前真是自己思想偏颇?想到谢青云说的那番话,吕华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
这两人的复杂思绪自然没有传达到曹学正的心里,他正要讲经义的试题。
却见魏学冬又举了手,三番两次的被人打断,曹学正也耐了性子,示意他开口。
“学正,这名次是不是有误?”魏学冬实在心焦难熬,冲动的举手问出口,随即心中就有些后悔。
果然见曹学正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看了魏学冬,“你这话是何意?”
这还是曹学正在国子监任职以来,第一次有监生质疑名次问题,曹学正的心情自然不是很美妙。
魏学冬自知失言,可心中因为第七名实在不甘,既然都已经问出口,那便豁出去了,反正名次比谢青云低,这个斋长也做不下去,干脆争上一争。
心中下了决定,魏学冬脸上露出坚决神色,双手拿起自己的试卷,“烦请学正看看我的卷子可有错处。”
曹学正不明他闹的哪一出,只是冷了一张脸,“这卷子是由我们十位学正亲自批阅,有什么不对的便直说,弯弯绕绕的要如何。”
本来魏学冬的质疑就是对学正的不敬,因此曹学正这个态度没有监生觉得不对,只是不赞同的看向魏学冬,他这个行为实在不妥。
魏学冬自然接受到了众人视线的压迫,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能再退缩,咬咬牙,继续道,“我这卷上无一错漏,却是为何只得了第七。”
此言一出,其他监生都有些恍然,再看了自己的试卷,或多或少被划出了错处,便也都不解的看向曹学正。
曹学正本来听了魏学冬的话,还真以为是他们的错漏,突然想到一事,反问到,“你真以为自己无错?”
这下轮到魏学冬不明所以了,脑中一下子闪过许多念头,学正这是何意,不免又将试卷从头到尾看了清楚,还是无一遗漏,要是有错又为何不标注出来。
“还请学正为学生解惑。”魏学冬作揖,一如方才的坚持自己的态度。
曹学正叹息一声,“你见你经义第十五行写了什么,再来与我说。”
魏学冬惊疑,难道自己触了什么律条,便很快的找到了第十五行,等看到自己写的字后,心中猛的一颤,他当时难道是昏了头,怎就将那三个字直接写了出来?
“可见到了,如今还有什么要说?”曹学正看他模样,就知道他意识到了,便又问。
魏学冬此时恨不得将试卷直接撕毁,怎还有什么话可说,惨白着一张脸,对曹学正拱手,“多谢学正。”
曹学正眼含深意的看了他,也没应他的话,却是直接对着众位监生道,“你们切要记着答题要仔细,以免违反犯上、犯下之禁,到时且不说中举无望,还会为自己招来灾祸。”
这下此前不明白魏学冬那样反应的众人也都心里明了,怕是他的经义便提了那禁忌。
谢青云和孙番三人则是比别人想的更深点,经义的题目是“法的取舍”,若是说犯了禁忌,那魏学冬多半是写到了先帝崇呈帝。
就像是真正历史上,明朝万历二十六时务策是“论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而崇祯帝则是更为关注策论,便出了“同朕共同治理天下的,是士大夫。如今士风不正,欲求无边而见识短浅。想要正士风以复古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这题。
士风为何不正?上行下效,可谁又敢说皇帝的不是。
而在这个小说世界也是借助了明朝的一些史实,崇呈帝本就不是大才之人,只是兄弟相争,争到最后,竟只剩了他一个能承大统。
只是崇呈帝根本不适合治国,被朝臣压制,没有自己的主张,让朝代一下子从“严”法到了“松”法,所以宣德帝上位后,才会步步艰难。
谢青云便是猜测魏学冬可能是写的太过尽兴,直接将崇呈帝也给带了出来,而试卷上若无其他大的错处,学正们一般不会标注,可崇呈帝这是禁忌,学正们自然不可能单独划出崇呈帝,这便是
魏学冬最大的过错。
学正没有直接将魏学冬这张试卷关进小黑屋已经是手下留情,却不好直接指出来,怕是也想等着魏学冬自己发现。
只是曹学正应该没想到魏学冬竟然就这么直接质疑出声,所以也没做委婉。
魏学冬此刻背后早已被汗浸湿,吹来一阵风,就是一股凉意,心中仍然是惊魂未定,他不敢想像,若此次是科举,他将会是什么下场。
不说苦读全废,还会招了牢狱之灾,祸从天降。
直到曹学正提醒两次让他坐下,他才神魂不属的落座,曹学正开始讲起了经义,而魏学冬则是直到过了半节课,才堪堪心定下来。
这时候他又想到了名次之事,若是他没有犯了禁忌,也不是没有可能直取头名,毕竟除了这一个地方,他就没有其他错处。
此时魏学冬心中真是懊悔万分,这个后悔他实在不甘心,谢青云也不算是真赢,论学识他不会比谢青云差。
接下来的半节课,魏学冬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并且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个赌约他不会认的,再赌一次才算公平。
于是在上午的讲课结束后,魏学冬拦住了正和孙番二人结伴要去吃饭的谢青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谢青云好笑的看向魏学冬,这是谁给他的自信,以为没有那个错处就能越过自己?
“你又怎知下一次你便能比我厉害?可要记得我是头名,你为第七。”谢青云笑道。
魏学冬心中已经认定,所以也不在意谢青云脸上的玩味,“你我心里清楚,这次是你取巧,不若头名岂会是你?”
这时候堂中的人都还在自己的座位,谢青云进了率性堂的这些天,已经知道他们的习惯,多半是等了半刻钟,才会去掌撰厅,避免人太多。
且趁着这时候能多读会书,这点还是让谢青云感叹的,不愧是能升到率性堂的监生,简直是时刻不离书本。
谢青云不想和魏学冬过多纠缠,“我明了,你若是不想履约便直说,也枉费你找了这样的借口来。”
魏学冬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挂不住了,有种被人揭开遮羞布的羞恼,“我看你才是诸多借口,怕在下次月考被我压下,才不敢与我赌罢罢了。”
谢青云好笑,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门口处的曹学正去而复返。
“那魏斋长是坚定了自己的策论若是没有意外,一定能取头名?”谢青云眼中闪过狡黠,直接给魏学冬挖坑。
魏学冬不想让赌约成真,满口应下,“自然。”
他话音才落,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了,见到是曹学正,心中一惊,不知道学正听到了多少。
正忐忑中,却听曹学正直接略过他,方才还肃着的脸,温和下来,对谢青云道,“将你的试卷给我,你那策论写的精妙,我与其他学正商量过,便贴在栏榜上,让其他监生也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