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回 当局迷

羊角篦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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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筠大哭一场,将累积许久的情绪发泄出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想起梦中的焦急不安,看着被自己捏皱的衣袖,阳筠只觉心里酸、甜、苦、辣诸味杂陈,愈发不想放开手。

    武承肃看着小女儿状的阳筠,眼神晦涩了起来。

    “梦见什么了,哭得这样厉害?”话一出口,武承肃不禁自嘲。

    阳筠略低下头,目光向右边飘开,将握在手中的衣袖攥紧了些。

    “梦见你我永别。”

    且是你亲手把我送给了周绎。

    阳筠很想这么说,却不敢说出口。

    堂堂大燕国的太子妃,天天想的都是属国造反事成,让人知道了会作何想?

    阳筠低头轻声道:“梦见印儿还好好活着。”

    武承肃不知该不该欢喜,只觉得她没说梦见的是周绎,总不算是什么坏事。

    “走到今日也怪不得别人,人既然没了,你也不要多想了。”武承肃劝道,声音较往常有几分疏离,“听说钏儿已经醒了,你该高兴些才是。”

    不提起钏儿还好,提起来阳筠忍不住叹气,她大致讲了钏儿的情形,却忍不住担忧。

    “人是醒了,只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不知道过些时日会不会好。”阳筠皱了皱眉,看了武承肃一眼便又低下了头,苦笑道,“才刚还梦见钏儿从此不能言语。人也憔悴不堪。”

    她倒真会因为别人为难。

    也不知他日魏国势大,兴兵谋反,战场上他与周绎兵戎相见。她要为他们哪个忧心。

    若不是阳筠方才哭得太凶,如今泪痕还未干,武承肃怕就要问出口了。

    “能醒便是好事,余下的还交给医官,你就不要跟着劳心了。”武承肃勉强笑了一笑,安慰道。

    阳筠闻言点头不语,因一直低着头。只瞧着他的衣袖,她并未察觉到武承肃态度异常。

    武承肃闭上双眼。狠狠咬着牙,过了几息的工夫才又睁开眼。

    见阳筠仍旧低着头,他只觉心中酸苦,根本不想多呆。只得给此行找个借口。于是,武承肃提起除夕宫宴的事。

    “除夕宫宴的衣裳可备好了?”

    “月前就出来了,前日还教人去检视过。”阳筠低声道。

    “承训也会与宴,到时你倒可以看看。”武承肃淡淡道,“人物并不十分出众,好在性子好,为人老实,又有个世子的身份在。”

    阳筠缓缓松开了武承肃的衣袖,用手指抚着上面的褶子。似乎想要把它们全都抚平一般。

    武承肃等了许久,阳筠还是不说话,直到他说有事要回。阳筠才终于起身,恭送他出门。

    却未再看他一眼。

    武承肃心中疑虑更盛,但因阳筠态度暧昧,反倒一句也不敢问了。

    问出来的结果,怕就是自己一片真心错付了人。

    他气冲冲地回了崇文馆,随便扯过一本书来胡乱看着。慢慢竟也入了神。

    丁鑫小心翼翼侍候在旁,见殿下看的是月前让人送进来的诗集。

    那是蜀中刻印的《王摩诘文集》。武承肃素来不爱这类诗,如今却看得入迷,难得静心。

    奈何他自己身在其中,所谓“当局者迷”,还不如丁鑫看得清楚。

    送走武承肃后,阳筠坐在床边发呆,久久回不过神来。夏荷侍候在一旁,但她不会说话,也不懂娘娘心事,自然帮不上什么忙。

    阳筠双眉紧锁,原来方才武承肃语气那般冷清,若不是他没话找话问宫宴的准备,她还真就无知无觉。然而他是因为自己所提旧事而心中郁郁,还是因为姜华果然发现了帕子,阳筠却无从得知。

    他的心如今变得难测,可是自己的心思却日渐明朗了。至少,方才梦中的感觉真真切切。

    见到天神一般的周绎,她只觉耀眼,虽然有哀伤和感动,却远不及那个触碰不到的人那般,让她觉得十分安心踏实。

    醒来时能看到他在身旁,那种滋味倒真是奇妙。

    想起自己拉着武承肃衣袖嚎啕大哭,阳筠不禁笑了出来。

    她一会皱眉,一会微笑,心思飞转间已经有了主意。

    是日晚,武承肃自己在崇仁殿用膳安寝,翌日却去了宜秋宫。

    瓀哥儿这一回倒真是受了风寒,一群医官急得不行,却因瓀哥儿太小,又是早产的,养得比寻常孩子更加娇贵,因此身子也更弱一些。

    武承肃在宜秋宫呆到很晚,直到瓀哥儿的高烧退了大半,这才安下心来想要休息。

    卫良娣趁机留他在宜秋宫,因已过了亥时,武承肃倒不好拒绝。

    阳筠听说了,心中有几分难过,却因武承肃是太子,不得不反复劝自己接受事实。

    这又不是在高阳,原就是她奢望太多了。况且她尚未坦白,有什么资格喝醋?

    盥洗过后,阳筠躺在床上,倒真是辗转难眠。

    宜秋宫里,卫良娣憋了一肚子怨气。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了。

    方才她去捉殿下的手,殿下却一动不动,过了半天才说了句“太累了”,竟就自顾自地去睡了。

    今天这一遭也就罢了,毕竟瓀哥儿病得凶,殿下跟着着急,加上前几日八凤殿闹出大事,殿下想是当真心力交瘁。可从前几次要怎么算?

    卫良娣屈指算了算,说起来竟有三四回了,下午起居院的人来宣,说殿下会宿在她这里,可晚上却碰也不碰她一下。

    要是殿下嫌弃她,为何又要来呢?难道真的只是与卫氏的利益关系,不得不来应景么?

    仔细想想,她又觉得并非殿下嫌弃——又不是连续的三四回,中间有几次也是如鱼得水般畅意,许是殿下真的疲累了也未可知。

    再者说了,哪有不愿意同眠却屡次宿在这里的道理?看来殿下疲累之时,总会想要到她这朵解语花,愿意到宜秋宫来清静清静。

    如此想着,卫良娣顿觉安心,十分满意地睡了。

    翌日便是除夕宫宴,席上阳筠格外留心了宁王世子武承训,得出的结论却与武承肃、段良媛几人大不相同。

    这武承训和从前的她竟有惊人的相似,看似软弱和气,其实心中分明,每个举动都有其目的。若非她也是这样的人,武承训做得倒算是滴水不漏了。

    阳筠看着那个与她相类、她却望尘莫及的人,心情沉重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