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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已经做好了走一步算一步的打算,但是看见眼前空空荡荡的茅草屋,宋逢辰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往外冒酸水。
想他老人家上一辈子挣扎了几十年才把自个儿从泥潭里拔/出来,虽然身边没个暖心人跟着,但日子也算是过的优哉游哉,怎么一个晃眼就回到了解放前。
宋逢辰收回落在屋顶锅口大小的破洞上的视线,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抱起发霉的被褥往外走去。
慢慢来吧,就他现在这幅羸弱的身体,修房顶什么的想都不要想,倒不如趁着外头太阳大把被子衣服什么的洗洗晒晒。
岳溪村没有水井,生活用水全都取自村外的大河。宋逢辰一路走过去倒是碰见了不少村民,不过没人和他搭话,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离他远远的。
宋逢辰自找了一个还算宽敞的地方放下东西,又爬到山脚下捡了一堆枯树枝回来。家里倒是有火柴,但是应该是很久没有用过了,盒子都发霉了,浪费了小半盒才点燃了一根。
生起了火,宋逢辰这才把被褥拆开,取出被芯搭在火堆上烘烤,被罩什么的则是一股脑的全都扔进了水里。
肥皂和洗衣粉是没有的,只能用随手捡来的一根木棍使劲敲打衣物。当初把前身接过去又送回来的那家人只答应给他一份口粮,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这些被褥和衣服还是前身从那家人手里强讨回来的。
弄完这些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宋逢辰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他摸了摸又唱起空城计的肚子,目光落在清澈无波的河面上,若有所思。
落日时分,徐舒简下了工,脚步匆匆的赶到河边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宋逢辰躺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四肢摊开,脸上盖着一顶破草帽。右手边立着一根竹竿,竹竿那头连着一根细线,看起来像是从什么东西上面拆下来的,歪歪扭扭的延伸进水里,只在入水处绑着一小把树叶。
徐舒简眉头微皱,岳溪村外的这条大河因为水流太过湍急,河里鱼虾少的可怜。眼下这个地方是这条大河唯二的缓流处――另一处大点的因为水位比较浅被村里的孩子占据了。
眼下这幅光景,但凡是能入口的东西,村民们都不会轻易放过。只是年纪稍大一点的劳动力都要下地干活,不可能把精力全都放在河里这点微乎其微的出产上,毕竟工分才是一大家子的口粮保证。
所以盯着河道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各家十来岁左右的小孩身上。一般来说,攒个七八天,孩子们捞到的小鱼河蚌什么的就能做成一碗鲜美的鱼汤。而这,正是绝大部分岳溪村人家一年到头荤食的主要来源。
徐舒简这个外人自然不敢虎口夺食,但家里几个病重的老人总不能跟着他整天吃野菜粑粑,他只能是把目光投向了眼下这块地方。
徐舒简每天傍晚都会往这儿跑一趟,因为这儿水比较深,村里小孩一般不会往这儿来,所以他每天或多或少的能有点收获。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儿已经被人占了,对方貌似还是村里有名的无赖。他要是这个时候下水,必然会打搅到对方钓鱼,到时候又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想到这儿,他抿了抿唇,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河面鱼线上的树叶上下抖动了起来,眼角的余光撞见这一幕,徐舒简下意识的就要开口提醒。
下一刻,宋逢辰操起身旁的竹竿,用力往上一提,一条巴掌大小的鲫鱼飞出水面。
他伸手掀开脸上的破草帽,感受到丹田里流淌的几抹真气,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重新捕获到气感,意味着他接下来的日子要轻松不少。
他的视线转移到挂在鱼钩上正不停挣扎的鲫鱼上,眼中升起一抹笑意,这是他躺在这儿将近四个小时唯一的收获,虽然个头不大,但好歹能保证他今天晚上有口吃的,这就够了。
宋逢辰这才循着清浅的呼吸声看向身后,随后一愣。
宋逢辰想着,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啊!
他就站在那儿,穿着一身普通的土灰色衣裳,容颜如水般澄澈,眸光温润沉静,即便是身后背着一个老旧的大竹篓也难掩他周身书卷文雅的气息。
宋逢辰冲着徐舒简微微颔首,收起竹竿,空出来的左手抱起旁边叠放整齐的干净衣物,转身离开。
一边走着,他一边从宋三的记忆里把关于徐舒简的那一部分翻找出来。
只是宋三和徐舒简基本上没怎么接触过,对徐舒简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对方是去年下放到这儿的知青,上边有人罩着,出手挺阔绰的。岳溪村‘牛棚’里关着一批病怏怏的劳改犯,其中有一个是徐舒简的爷爷,他就是专门过来照顾他爷爷的。
等到宋逢辰回到河边打算把剩下的被褥抱回去的时候,方才还站在岸上的人已经钻进了水里,只剩下一团衣物随意扔在宋逢辰之前躺过的石头上。
宋逢辰的视线在水里白花花的人影上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紧跟着眉头一皱。
虽说礼省四季如春,可毕竟这才三月份,白天气温稍高,等到了晚上温度就会降下来,还得躺进棉被里。
徐舒简这个时候下水是为了什么,抓鱼?
这可和宋三记忆里出手阔绰四个字搭不上边。
像是想到了什么,宋逢辰摇头叹气,他现在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这么想着,他眼角的余光突然落在身旁留有火星的炭堆上――
徐舒简抓着两个河蚌游上岸的时候,石块旁边的火堆烧的正旺。
徐舒简面上一怔,视线扫过他下水之前还晾着一床被褥现在却空荡荡的树杈,当下反应了过来。
宋三吗?
和他印象中的好像、有点不大一样。
徐舒简想着,一阵凉风刮了过来,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嘴唇一白,熟练的从竹篓里面拿出一条布巾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果断凑到火堆旁边烤干头发,这才脚步匆匆的赶了回去。
推开破旧的木门,正对上一排大通铺,不到三十平的茅草屋里住着七个人,五个是病着的,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屋子里的味道可想而知。
徐舒简却不敢敞开大门透气,夜里风大,他唯恐这些病人再受凉,那就不只是雪上加霜这么简单了。
“爷爷。”徐舒简放下背上的竹篓。
“舒简回来了,刚刚我给老爷子扎了几针,这会儿他已经睡过去了。”搭话的是屋子里唯一一个还算健康的老者郑德辉。
这茅草屋里住着的人又分两拨,一拨是郑德辉四人,以前都是海内外知名的学者,七八年前就到了这儿,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早早的熬坏了身体。
另一拨正是徐舒简爷孙俩以及赵成于,三人都是去年到的岳溪村。徐舒简的爷爷徐俊民和赵成于以前都是政府高官,三年前受人牵连被打倒。两人之前一直在集体农场服刑,被人算计累垮了身体,得亏他们的亲朋故交竭力援救,这才被送到岳溪村,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跛着一只脚的郑德辉接过徐舒简手里的竹篓,看见一堆野菜上面放着的两个河蚌,眼底闪过一抹歉意:“这又是你拿钱和陈家小子换的?”
以前徐舒简管着他们伙食那是建立在他手中宽裕的情况下,毕竟他隔三差五的就能收到外头寄来的现钞和各式票证,那个时候郑德辉还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哪天翻身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郑德辉知道,徐舒简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收到外头的来信了。
光从最近这两个月来急剧下降的伙食水平,就知道徐舒简手里现在有多困难。
“没事。”徐舒简说道:“这不是几位爷爷都病的厉害,总得吃点荤腥补充补充营养。”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直发苦。
现钱他这儿倒还有一点,不过那是保命钱,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动用。
至于养着郑德辉四人,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郑德辉会医术,屋子里的这五个病人能活下来,全靠他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吊着。
之前徐舒简手头宽裕的时候,有郑德辉救治,他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五人的病情也算是有了起色。结果外头的信件断了,徐舒简手里头一拮据,他们的病情又反复了起来。
这种关头,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断了这些病人求生的希望,至于其他,徐舒简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安慰自己也安慰郑德辉等人:“日子会好起来的,我每天会多挖一点野菜回来,撑到五月份不是问题,到时候苦荞也熟了……到了六月,山里的蘑菇都长起来了,有去年的经验,我已经把所有能吃的蘑菇都记住了,今年一定能有个好收获……”
听着徐舒简的絮叨,在场众人的心慢慢回落下来。
日子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