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107章 失势 二更

海边的橘子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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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蔓同志, 收拾东西走人吧!”郝正义一脸坏笑,幸灾乐祸地等着看林蔓的颓丧样。

    你平常不都一副趾高气昂的神奇样吗?看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你还能不能神气起来。

    有人自动为林蔓让出了一条道。道路直通林蔓的办公位。

    前排的人目无表情,后排的人抻头往前看。段大姐和小张找了一个纸盒来,方便林蔓往里放杂物。众人无声,化验室里死一样的寂静。有车间的人送来单据, 见化验室里这派场景, 纷纷停驻了脚步。在略一打听了发生的事后, 来人发出感慨:“停薪留职啊!那我们这单子怎么办, 一直都是小林跟的。”孙主任给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走出化验室,从来人手里接过单子:“以后林蔓的单子, 你们都给我好了。”

    位子里没什么杂物,唯有一本林蔓整理的工作笔记,一个饭盒, 一沓看过的报纸等。废掉的单据材料和工作衣摞在一起。工作衣是秋冬穿的厚衣服。

    林蔓收拾了东西进箱子。为她让出的一条道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从原路走出门。

    “等一下, 有些东西你不能带走。”孙主任拦住林蔓。他又给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主动上前搜查林蔓的箱子。

    “主任,这个能带走吗?”有人搜出了五张食堂的菜票。

    虽说, 化验室里有一个抽屉。抽屉里有成堆的饭票菜票。凡是化验室里的人可以随意地拿。但是林蔓还是一向自己花钱去买饭票, 从来没有占过科室里的便宜。

    林蔓道:“这票是我去食堂买的,有大师傅能做证。”

    孙主任冷笑:“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串通过。没收!”

    “还有这个。”又有人晃了晃林蔓的工作笔记。

    郝正义从旁插话道:“这种东西不能带走,万一她还有别的问题呢!可不能给她泄露我们厂机密的机会。”

    林蔓无意跟郝正义和孙主任争辩。她嫌人在她的箱子里挑挑拣拣地太烦,索性重重地扔箱子到孙主任面前。箱子里的东西, 哗啦啦地全落在了孙主任和郝正义的脚边。孙主任和郝正义被下了面子,脸气得煞白。

    林蔓弯腰捡起地上的饭盒,轻笑道:“这饭盒是我从上海带来的东西。你们不会连这个都不让我带走吧?”

    孙主任和郝正义气得不语。

    林蔓笑道:“其他的东西,我都不要了。我就带这个走。”

    说罢,林蔓转身出门。

    郝正义仍不甘心,冲着林蔓喝道:“你还不能走。”

    林蔓回头:“那你还想怎么样?”

    郝正义道:“我认为这里的人都该表明下立场。”

    说罢,郝正义对孙主任耳语了三两句话。孙主任点头同意道:“没错,是该表个态。”

    化验室里的人无不清楚,表态即是划清界限的意思。要么站在敌人一边,要么站在敌人的对立面。说实在的,平常大家有时冷落林蔓,暗地里对林蔓冷嘲热讽,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今天郝正义和孙主任要求大家当面对林蔓表态。一时之间,大家又不怎么乐意了。因为回想起来,林蔓为人着实不错,工作上不但没拖过后退,恰恰相反,她还总是为大家分担掉她本份之外的活,因此,孙主任和郝正义迫大家表态,每个人都流露出为难的神色,谁都不愿意开第一口。

    为了起带头作用,孙主任先行走到林蔓面前,他张开了口,正要说话……

    “孙主任!”林蔓轻笑地打断了孙主任的话。

    孙主任吃了一惊,闹不清都这样地步了,林蔓怎么还笑的出来。

    林蔓的轻笑中尽是对孙主任的轻蔑和不屑。孙主任顺从郝正义的意思,执行郝正义的命令,她一点也不怪他。可是搜她的箱子,让她当众出丑,这可就是孙主任自由发挥,落井下石了。对这样的人,林蔓再没有和善的好脾气。

    林蔓看了眼孙主任,又环视化验室的所有人,朗声说道:“今天我在这里宣布,我要和孙主任划清界限,也和你们划清界限。今后,我的麻烦连累不到你们。而你们的事情,也与我无关。”

    说罢,林蔓看向郝正义:“怎么样?满意了吧!”

    不等郝正义回答,林蔓迈着大步走出了化验室。

    郝正义身后的手下里,有人上前对郝正义耳语道:“这个,她自己跟他们划清界限,跟他们对她划清界限,算一样吧?”

    郝正义本想给林蔓当众难堪,可未成想,林蔓竟都一个个地扳了回去,反过来给他难堪。受处分的人自己跟所有人划清界限,还划得这样趾高气昂,这简直是政治科成立以来,开天辟地头一遭怪事。郝正义气得火冒三丈。赶上耳边有人说话,他狠狠地回瞪了一眼,吓得人立刻住了嘴。

    “小蔓,小蔓……”段大姐和小张溜出了化验室,追上林蔓。

    “小蔓,我们不是故意……”段大姐和小张吞吞吐吐。她们想说两句安慰林蔓的话,却又怕被人抓住把柄。一起了那么长日子,虽然中间有过嫌隙,也有过相互利用,但一下子看见林蔓沦落至此,她们都有些于心不忍。

    林蔓若无其事地笑:“没关系,我一点也不怪你们。你们都拖家带口,没道理为了我得罪他们。回去吧!”

    小张道:“你不气我们没为你说话?”

    林蔓摇头:“一点也不!”

    见到林蔓果然没有生气,段大姐和小张终于放下了心。她们担心让人看见她们和林蔓说话,匆匆地跑回了化验室。

    回到化验室,段大姐和小张很快就忙碌了起来。化验室里的人都忙了起来。大家都机械地做着平日里干了千百遍的活。对林蔓的事情。大家都如同对那个小李一样,只字不提。一切,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空了的几个办公位。一切,也确实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想到将要领不到工资了,林蔓决定先去财务科领掉前月的工资。今天刚好是发工资的日子。她想着用剩下的钱票买些蔬菜做腌菜。空间里有米,尚能吃一阵子。腌菜时间放得长,搁在坛子里,每次剜一小碟。想来,这样能撑上许久。

    “小王,我来领上月的工资。”

    林蔓走进财务科时,门口的小王刚刚发完一笔工资。

    领工资的人塞钱进胸前的口袋。他生怕钱没放好,便谨慎地拍了下口袋,再三确认钱的确在里面。

    小王抬眼看见林蔓,立刻找出了有化验室科员工资表的簿子。核算完工资数字,小王从抽屉里取出一沓票子,数了两遍,指着簿子上的一个空格,对林蔓说道:“在这里签名。”

    财务科科长施红旗走进办公室,看见小王要发工资给林蔓,厉声制止道:“她现在停薪留职了,工资压着,不能给她。”

    施红旗是个精瘦的中年女人,略长的脸上有一双精明的细眼。她的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向上勾起,挂着刻薄的笑。

    小王挠了挠头,为难道:“可这是她上月工资啊!停薪留职,又不扣已经发下来的钱。”

    施红旗不耐烦地喝道:“让你压着就压着,哪儿来的废话!我告诉你,不许给她。还有,粮票肉票这类票证也一起压着。”

    交代完毕,施红旗冷冷地扫了林蔓一眼,走向科室尽头科长的办公位。

    “唉,你来晚了点,早领掉就没事了。”小王无奈地摇头,压低了声儿道。

    林蔓不解:“以前有这种情况吗?停薪留职还压票?”

    小王道:“哪儿有这样的事!那不是要让人家饿死吗?压已经发下来的工资都是第一次。”

    说罢,小王回头看施红旗。眼见施红旗正在打电话,他转过头来,小声对林蔓说道:“你是得罪人了吧?他们这样对你,摆明了是要整你。”

    因为碍着施红旗的锐利眼光,小王再不敢对林蔓说多的话。林蔓唯有空手走出财务科。她新算了下口袋里剩下的钱和票,估摸着也能买些菜了。反正,只有撑一段日子,是一段日子。

    “你是林蔓?”供销社的营业员看了眼林蔓的工作证,摆手拒绝,“不行,不行,东西不能卖你。”

    “为什么?哪里来的规定,还不许我买东西吗?”林蔓吃了一天的闭门羹,终于忍不住火气了。

    营业员白了林蔓一眼:“是没有规定,不许你买东西。但是你的情况还没调查清楚,上面说了,情况清楚之前,不许我们卖你东西。”

    林蔓不信邪,接下来走遍了全厂所有的供销社。果然,就像之前的营业员说的一样,但凡五钢厂里的供销社,都接到了财务科的通知,禁止买东西给林蔓了。

    林蔓暗暗地拉了个相熟的营业员问,这样的规定是对所有情况未明的人,还是只对她一个。

    林蔓因为平日为人不错,营业员也有些看不过去。旁顾四周没人,营业员向林蔓透了个底:“就对你一个人。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吧?他们故意整你呢!不光这些,我听说食堂也背地里接到通知,不许他们卖你饭票了。”

    林蔓气得失笑:“怎么,他们还怕食堂给我一口饭吃。哪里的章程规定许给他们这种权利。”

    营业员无奈叹道:“是没这样的章程规定。可是,架不住他们上面关系好啊!人情往来,像这样帮忙整一个人,其实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无法,林蔓只好去厂外买菜了。江北尽是大厂,非本厂职工不得入内。林蔓唯有搭轮渡去江南。

    到了江南,林蔓遇上了工商管理委员会的人抓人。一群黑市里摆摊的人被驱逐地满街跑。眼见着这次委员会是动了大阵仗整治投机倒把,她不由地暗暗庆幸。她庆幸今天不是来黑市交易。否则,恐怕她也要跟那些被抓的人一样了。想到可怕的后果,她感到背脊有些发凉。

    五钢厂的人再厉害,终究触角伸不到江南。

    江南供销社里的营业员,很痛快地卖了菜给林蔓。

    搭公交,转轮渡,林蔓跑了好几家供销社,好一趟折腾。终于,她买到了萝卜土豆等能放得长的菜,又买了茄子黄瓜等能晒干亦能腌在坛子里的菜。

    林蔓拖着一蛇皮袋的菜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黑了。

    郑燕红等在门栋下。一见林蔓,她立刻上前帮林蔓搬蛇皮袋上楼。

    “小蔓,这些钱和票,你留着好了。当我借你的。”郑燕红不由分说地塞钱票进林蔓口袋。

    林蔓抵死不收,推了回去:“不用,我还有钱呢!”

    林蔓深知六十年代钱票的重要性。这个年代,每家人口都不少,谁少了几毛几块钱收入,可能会让一家子吃好几天稀饭。明明是她自己的困境,没必要连累郑燕红。

    郑燕红推不过林蔓,只好收回了钱。她揣钱进口袋,眼前一亮,又对林蔓道:“要不然,我隔三差五带饭菜给你?”

    林蔓摇头:“不用。以后,你最好别来找我了。让别人看见你和我好,会连累你的。”

    郑燕红漠然。林蔓现在的境况,她也怕遭遇。

    郑燕红顿了一顿,又道:“要不然,以后我晚上偷偷来看你?”

    林蔓点头,轻笑地送郑燕红出门。

    夜深人静,林蔓一个人坐在灯下,吃了点前夜的剩饭剩菜。

    晚风骤起,刮得屋里一阵微凉。窗外的蝉鸣愈发得凄厉。

    听到蝉鸣,林蔓估算了下日子,发现就要入秋了。原来,那些“吱吱”叫唤的是秋蝉,难怪叫的那样萧条落寞……

    这是蛰伏的时候。

    林蔓又不由得想起了母亲。母亲曾经教导过她,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要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一个人运势不会永远往下走。她所需要做的事,便是静静地等待那个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