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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静节愣怔着,云衍却松了口气,慢慢将她放下:“你没事吧?”
再见这个人,宋静节心中五味陈杂,嗓子仿佛被堵住一般,鼻尖泛起浓烈的辛酸。咬着牙关,不知是该喝骂他骗走了自己的金锁,还是该问他现在回来是做什么来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衍见她脸色惨白,浑身像开弓的弦一样绷的紧紧的,盯着自己的眼中,满是防备和怨恨,依稀有些泪花。
心中一默,云衍张口欲言,却听见后面簌簌作响,回头望去,离这里不足百米处,树梢晃动个不休,显然有人在那里疾行。
云衍紧紧拉住宋静节的手:“后面追兵将至,我以后与你解释。”
宋静节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被云衍拉着举足狂奔,往庵后而去。
当初云衍从劫匪手中逃脱,躲进庵堂时,这南涂山上的地势就被他摸了个清楚明白。
此时进庵是自投罗网,只能让飞鹰来个瓮中捉鳖。山上粮水全无,不能久待,静心庵后有几个山洞,正是个好去处。
宋静节做了一整天的粗活,午饭后就滴水未沾,跑了两步就已力竭。哪一下脚提起的低了,绊在地枯树枝上,身体再没力气支撑,直直倒下去。
云衍及时拉了她一把,又反手绕过她的背,把她整个笼在怀里。
宋静节右脚一用力,就忍不住“啊”的痛叫一声,钻心的疼。
云衍面色一变,伸手探她的脚踝,只轻碰一下,宋静节就疼的抽气,云衍只好一把抄起宋静节。
突然腾空而起,宋静节差点就要惊呼,紧紧揪住云衍脖子上的衣服。
云衍抱着她跑起来,月余来遭逢大变,衣带渐宽,宋静节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云衍掂一掂,只觉比第一次抱着她进水缸的时候要轻多了,抱着她倒比拉着她跑的快。
不一时就找到了山洞,洞口被草木藤蔓堵着,若不是之前找到过,这月黑星疏的夜里还真发现不了。洞中不过三尺见方的地,昏沉的月光零星照进来。
不一会,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轻微的呼喝,在洞口徘徊片刻,就渐渐远去了。
宋静节听不到声了,就塌下肩,喘着气弯腰去摸右脚。
云衍赶紧拉住她的手,沉声道:“先不要乱碰,你忍着点疼,试试脚还能动吗。”
宋静节点点头,试着将脚左右扭一扭,牙关一紧,抽着气对云衍摇头。
云衍犹豫一瞬:“得罪了。”说完就伸手去脱宋静节的鞋袜。
宋静节知道厉害,忍住心中的不适,咬着唇儿,帮他将鞋袜脱下。冻得红彤彤的脚丫露出来,脚趾上还有刚刚起的冻疮。
云衍一碰到她的脚背,宋静节的脚趾痉挛般的蜷起来,实在忍不得,本能的就想缩回脚。刚一动,就疼的轻叫出声。
云衍慢慢收回手:“应该没有脱臼,脚踝不要用力,歇一晚,看能不能好些。”
宋静节胡乱点头,赶紧拿袜子遮住脚。
云衍一声轻咳:“我出去捡点枯枝。”就起身钻了出去。
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云衍从哪里找来这一堆干柴细枝。干柴点了火堆,再脱下身上的外袍铺在细枝上,让宋静节躺在上面,自己却在一旁的柴垛上坐着。
宋静节烤着火身上暖洋洋的,手脚上的冻疮就开始挠心挠肝的痒,她不敢挠,只能两只手慢慢搓。
云衍这才缓缓开口:“那日我下山典当了金锁,却遇到了追查我的人,今晚才找到机会上山。”
这话风轻云淡的,其中危急却半点也不露。
自他进了城,为躲避飞鹰耳目,只得乔装打扮藏身在乞丐群里,满身脏污褴褛,哪里还有半点龙子凤孙的气概。这时才知道便是做乞丐也是要拜山头的,学得一身上好武艺,却与叫花子争几回长短,这才有个安身之所。
下山第二日大雪封山,他此时自身难保,也不是没想过,找到机会就逃走,此番再也顾不得那小姑娘了。不过是没钻到飞鹰的空子,只得在城里耗着。
一到夜里怀中藏着的银子就有些硌人,月光下那精致的金锁总浮现在他眼前。
到底觉得心中不忍,让两个小乞丐日日在山下蹲着,直到昨日,雪化了,道路一通,竟有云游的大师从陵都城里回静心庵。
他这才有些着急,这几日城中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就是归德侯府与忠顺王府的官司,从市井吵到金銮殿,却没个定论。只因归德侯在今上面前正如日中天,可如今的忠顺郡王不过是圣人的从弟,连朝都上不了。
若是能顺势家去,对她倒是件好事。可想到那天他说侯府报了丧,她哭的昏天暗地的那个架势,他心中就有些迟疑。
这一日便翻来覆去的想,还是丢不开手去。等日头将落未落时,就带着一班乞丐往山上来。
混在乞丐里挨家挨户的讨米,过了庄子刚松一口气,不知怎么就被认了出来,他赶紧躲进树林里,往山上冲。
一路跑到矮墙下,正要翻过去,就看到宋静节坐在墙沿上,脸盘洁白如银盘,在昏暗的月色下,比月亮还亮上几分。
他不知她怎会夜半翻墙出庵,可能在此找到她,真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不管其中多少内情,宋静节此时听在耳里的,就是云衍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愤恨一下子涌上心头,指甲掐进掌心里,嘴上却更沉得住气。何况那些捉拿他的人也作不得假,他总归是冒险而来,此时自己站都站不起来,都得依仗他。低着头匀了气,只轻轻“嗯”了一声。
云衍想着此行目的,沉吟这问:“你现在可还想家去?我在山下听见,侯府里如今很是思念你。”
宋静节一愣,一颗心又似坠入冰窖,这话说的好生漂亮。若不是偶然听到师太们的话,恐怕还真会感恩戴德地回侯府。
神思茫茫间,又听云衍迟疑着道:“若是不想回去……我如今虽处境危急,倒也能护得住你。”
宋静节不妨他说这样的话,意外地看过去。本以为他也是当她奇货可居,想哄她回府的。也是,从庄子被屠,就知道他躲的怕是人命官司,哪会为了侯府的些许好处以命犯险。
云衍见她盯着自己不作声,想了想又道:“我不是作奸犯科逃案的,躲的是私怨,要往北齐去,你以后若有去处,随时可以告诉我。”
宋静节这才敛目,低头掩饰脸上的动容,哑着声道:“我无家可归。”本来还要说,自己如今腿脚不便,劳烦他照看,以后若找到去处,再一齐谢他。可真的张嘴了,那些软和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所幸云衍也顾不上计较,心里想着果然如此,嘴里道:“这些日子恐怕要颠沛流离,你身子若支撑不住,就告诉我。”
宋静节依旧只是”嗯“一声。
云衍见她模样冷淡,也不再多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相对无言。
好久没有这样暖和地歇息过,宋静节不过一会就抵不住睡着了。
云衍正就着火光拿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的,突然听见极小的□□声,循声望去。
宋静节躺在袍子上,满脸通红,紧蹙着眉心,时时发出一声呢喃或□□。
云衍探她的额头,极为烫手,又轻轻去脱宋静节的袜子,右脚踝早已肿胀一片,撑得薄薄的皮肤下蓝色的血管爆起,蜿蜒着十分可怖。云衍伸手一碰,血管在掌心用力的跳动。
这番动静不小,可宋静节却不曾醒来,恐怕已神志不清了。
云衍面色凝重,病情看起来很是凶猛,特别是脚伤,怕是耽搁不得。云衍抿紧嘴角,再碰一碰宋静节滚烫的额头,闭着眼思索了片刻。
再睁眼就麻利的踩熄了火堆,背起昏迷不醒的宋静节,出了洞口便往南面走。
绕着静心庵的外墙一直走到后门,向陵都相反的方向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