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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云衍忙的脚不沾地,连去棠妆阁站一站的功夫都没有。宋静节一个人在书房里画画,不一会抬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竟颇有些不习惯。
这日隐约有钟鼓声传来,宋静节细细听了半天,才和念礼说:“外头好似很热闹。”
念礼调着各色颜料,还要按宋静节画的顺序,给她递适合的颜色,手上不停,嘴里回道:“今日是四公主的生辰,四公主是皇后唯一一个孩子,所以年年生辰都要大办的。今年庄妃娘娘提议,把百花宴也趁着好日子一起办了,给平城里所有的皇亲国戚都下了帖子,所以今年办的格外热闹些。”
宋静节点点头,想着一早上忆书她们几个欢欢喜喜的样子,时不时还交头接耳,搁了笔揉一揉手腕:“既然是难得的好日子,我也不该拘着你们。今日就放你们一天的假吧,出去乐一乐也好。”
念礼听了眼睛一亮,想了想才应道:“多谢郡主恩典,只是郡主面前也不能少了人。我和念仪就不去了,让她们几个出去玩吧。”
宋静节正要说话,忆书跑进来,小脸上笑得灿烂:“郡主,拨月回来了!”
宋静节当下一喜:“是吗?”也不管还穿着防止颜料沾到衣服上的大罩衣,就提步往外走。
拨月正在花厅里和念仪说话,看宋静节出来,忙上前蹲了礼:“念仪姐姐说姑娘在画画,我没敢去打扰。”
宋静节看她口齿伶俐不少,只眉间眼角的还带着些冷色,可对着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大眼微微一弯就是对月牙,眉间胭脂痣更添十分艳丽。周身打量一眼,已经长了不少肉,个子也高了,是个大丫头的样子了。
拨月见宋静节只看着自己浅笑,鼻子都有些发酸,忙走到宋静节身后给她解罩衣系带,又扶了她坐好。
自己垂着手走到花厅中间,慢慢跪下来,对宋静节行了个大礼。
宋静节端坐着,看她行事有章有度,说话有理有节,再不是以前那个冷漠山野的小丫头了。散了双丫髻,把刘海都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梳了个高高的百合髻。矜持稳重的样子,竟也有了些许的贵气,简直像脱胎换骨一般。
拨月行完礼,宋静节连忙抬抬手:“起来吧,你这月余辛苦,规矩学的不错,也算为我长脸。念礼,把那个福禄双全的翡翠戒指赏给拨月。”
拨月想了想,倒也没推辞。接过忆书端上来的蜜梨汁,水晶杯子不隔热,拿在手上觉得不烫,才递给宋静节。
宋静节小口喝着,对一干奴婢道:“今日是百花宴和四公主的生辰,宫里好生热闹。你们都去看看,回来说给我听,留拨月在这里陪着我就好了。”
念礼听着一愣,咬着唇要说话,忆书眼儿一转,伸手拉了她,蹲下谢恩。
等她们都出去了,拨月才开口:“姑娘的脚伤好了没?日日吃什么药?”
宋静节咽了一口蜜水,放下杯子笑道:“都好了,念礼她们照顾我很细心。你呢?去教习司辛苦吗?被教养嬷嬷教训没有?”
拨月也抿着笑摇头:“嬷嬷们知道我是姑娘打宫外带进来的,都不怎么为难我。”
宋静节伸手摸摸她的鬓发,脸颊上现出梨涡:“你不用瞒我,宫里的规矩有多难学我是知道的。像你这样没有一点底子的,一个半月能学成这样,必定是很刻苦的。”
拨月一怔,苦笑起来:“瞒不过姑娘,我一开始学走路的时候,不知摔了多少碗,到最后嬷嬷都不叫我顶着碗走了,不知从哪弄来个旧砚台,就顶着那个学。”
宋静节倒被逗的笑出来:“你们嬷嬷可真会想办法。我也不瞒你,太医说我寒毒入骨,要慢慢拔除,脚伤还要一个多月才能痊愈。庄妃娘娘怕扰了我静养,不许旁人探病,我也不能出去。”
话一说完,气氛渐渐沉闷下来,拨月眼角沁出冷意,这不就是变相的禁足了么。
宋静节自己倒看得开,反而宽慰拨月:“这也好,我也不耐烦应酬别人。如今每日画画,日子过的也快,一点不觉得闷。”
拨月忙道:“忆书姐姐也和我说了,姑娘现在拿起画笔,就连吃睡都要忘了。”
宋静节想到在虎牙寨时,凡事都教了拨月的,现在更是起了兴致:“你要不要学?就当打发时间,我画画,你就先学着调色吧。”
说完携了拨月的手,又钻进了书房。
到午饭时分,念礼拉着念仪先回来了。见宋静节像前几天教她一样教拨月,眼神暗了下,转身去厨房吩咐把郡主这几日用的最多的几个南菜做出来。
等菜快好了,才去书房请示:“郡主,该用午膳了,您身子弱,四殿下吩咐婢子们要按点伺候您用膳的,免得伤了脾胃。”
拨月听见四殿下,愣了会才把调色盘子放下。看念礼进来给宋静节脱了罩衣,整理了袖口裙摆,才扶着宋静节出去,拨月落后一步跟着去了花厅。
念礼和拨月一左一右的上菜,宋静节接过念仪递来的湿毛巾擦着手:“你们怎么先回来了?”
念礼端着菜不好开口,念仪笑着回:“前头人太多了,忆书她们几个钻进去了,婢子和念礼觉得挤得慌。再说快用膳了,婢子们也放心不下郡主。”
念礼拿着筷子布菜,宋静节看着满桌子的陵都菜,心中有些感慨。执箸不再说话,吃到嘴里还是以前的味道,也不知云衍是怎么在北齐宫里找到这个会做地道陵都菜的厨子。三国关系紧张,战事频发,从前在归德侯府时,下人里都不能有别国人,否则就犯了上面的忌讳。
听说云衍的外祖父武安侯就镇守在北齐与东晋交界的边城,也不知两国还能太平多久,一旦打起来,她真不知该盼着北齐胜,还是东晋赢。
这么胡思乱想的,一口一口挟着碧梗米往嘴里送,等一碗见底了,才发现吃得有些多了,忙放了筷子。
念仪早准备了漱口的茶,念礼忙捧着景泰蓝痰盂过去,宋静节拿帕子掩着吐了,才在念仪端着的小银盆里洗了手,念礼端了熏过茉莉香的手帕过来,等宋静节擦完手,才上了蜜姜丝。
两人围着宋静节忙的团团转,拨月也插不进去手,只好退了几步,在一边冷眼看着,记在心里。
宋静节胃里撑,拿手抚一抚上腹,拨月就看到了:“姑娘要不要吃粒山楂丸?”
宋静节点头,站起来在厅里走动消食。
念礼和念仪对一眼,念礼扶了宋静节一边胳膊,冲念仪点头道:“山楂丸放在卧室左侧金丝楠木柜子里,你知道位置的,快去拿来。”
拨月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心里也明白了,垂着头想了想,没有上前去,反而和宋静节说:“郡主积了食,一时半会怕不能去画画了,婢子先去书房把笔墨都收起来。”
宋静节听她换了称呼,以为是之前忘了,只不以为意的点头。反倒是念礼深深看了拨月一眼。
等宋静节胃里舒服点了,拨月拉着念礼的手:“我才回来,连住处都不知在哪里,姐姐带我去看看吧。”
宋静节也点头:“你们那儿朝北向,要是现在屋里还冷,就把我这的银霜炭先给她拿一些去用。”
念礼无法只好应了,陪着拨月去后头下人房里,帮着她安置被褥箱笼。
拨月弯腰叠着被子,语音依旧清冷:“姐姐是宫里的老人了,我才进来,以后姐姐多教我。我要是做错了什么,姐姐只管骂我就是。”
念礼一愣,手上的小靶镜放到妆台上,弄不明白她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拨月直起身来,走到念礼面前,直视着她道:“我年纪还小,伺候郡主没用姐姐周全。就算郡主念着从前宫外的情分,我也不敢逾矩。凡事只要对郡主好的,我都可以退后。”
念礼这才懂了,心里一叹,不怪郡主对拨月好,单说这份忠心,她自问是比不上的。忙伸手去扶:“你说的哪里话,咱们同是服侍郡主的婢子,相互扶持照应罢了。我那里有几盒新发的胭脂,你也该打扮起来了,去我那儿看看,想要的都挑来吧。”
拨月这才淡淡一笑,挽了念礼的胳膊:“多谢姐姐。”
后面拨月果然主动退了一步,看着念礼念仪怎么伺候的时候多,自己上前的时候少。连宋静节要教她调色都推了:“婢子初学,手脚慢,耽误了郡主的时间。万一有个闪失把颜料染在二公主的画上,岂不坏了事。等以后和念礼姐姐学成了,再来伺候郡主作画。”
宋静节听着也有理,就让她在一边看。
念礼更加心安,拨月这么识趣,是最好不过了。她既能保住棠妆阁大宫女的位置,又不必得罪郡主从前的贴身丫头,心里畅快,对拨月也更亲近。
等宋静节终于临摹出一副来,墨迹还未干时,忆书忆诗几个就回来了,只是个个面如土色,眉眼间尽是慌乱。
宋静节蹙着眉问:“这是怎么了,让你们出去看热闹,莫非冲撞了哪位贵人?”
忆诗嘴唇抖了抖,不敢回答。忆书一扯嘴角,都快哭出来了:“宴会散了。李选侍在宴上小产了,流了满地的血,圣上龙颜震怒,斥责李选侍宫里的主位娘娘戚昭仪,戚昭仪却说……却说……”
念礼满脸惊色,这虽然是宫内大事,可终究与万安宫不相干,更与棠妆阁没干系。看着一向胆大的忆书吓成了这样,念礼心里越发没着落,急急踏上前一步:“说什么?”
忆书咬着手指头,带着哭腔抖着嗓子开口:“说是庄妃娘娘几日前特地给了李选侍一瓶伤药,治跌打的药都是活血化瘀的,所以才让李选侍滑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