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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君长宁看眼仍旧睡得香甜安稳的冯琳,轻手轻脚起身梳洗后来到院子里,伸展下身体,呼吸着新鲜甘甜的空气,心情大好。
她看着地上铺得厚厚的白雪,有些不舍得踩踏,唇角带笑掠过花坛,准备去将爱宠接回来。君长宁有些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十分想念那只呆头呆脑的乌龟,想起它每天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的日子,少了它的陪伴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既然如此,接回来便是。
她走出西殿大门,视野骤然开阔,漫天的白将世界装点成一个童话里的王国,干净的,带着点梦幻和不染世事的美好。放晴的天空苍蓝高远,清明剔透似一块蓝宝石,映入君长宁的眼睛,她黑白分明的凤眸蓦然就滑过一丝迷醉。
天地瞬间似乎静止了那么一刹,君长宁墨色齐胸襦裙上的朱色花纹仿佛突然间流动起来,一层光晕在她体表浮现又敛起,快得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眼花。
君长宁反思,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看天看地看花草了。
自从进入问禅峰后,她的心时时刻刻因紧张而跳得急促,她的情绪被周围的人事物轻易牵动,她的心思总在修炼之外游离,这固然让她的心智成长很多,但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再一次掠至那座拈花微笑的佛像面前,抬眸注视着佛祖平静祥和慈悲到近乎凉薄的微笑,久久不语。
她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层迷障,这让她对自己真实的想法多了些抓不住的焦躁和急切,明明就在眼前,却不知为何无论怎样伸手都无法触及。
冬日的阳光晴冷干净,覆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安静淡漠的浅金色轮廓。及腰长发随风微动,额前的一缕柔软乌丝顺着她优美的鬓颊滑下,衬得那白净的肌肤越发清透,似乎黑与白交织成一段华丽靡艳的赋,让看见的人忍不住想去琢磨。
君长宁的气质本就矛盾复杂,不特意注意很容易就会将她忽略过去,这一刻更是飘忽得似乎下一瞬就会消散在空气中,随着积雪融化在阳光下。
她曾站在佛祖前面质问,为什么我活得这么艰难,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快乐,为什么我无数次想要死去却总是莫名其妙流泪。
佛祖高高在上,微笑不语。
君长宁痛恨任何让她看不懂的高深莫测,她怒气勃发的眼底阴沉得像寺庙外面快要下雨的天空,让虔诚磕头跪拜祈愿的母亲长嫂又是惊怒又是惶恐。
她转身走出寺庙,仰脸迎接劈头盖脸打下雨水,然后被人慌张困惑的拉到屋檐下,心情沉沉也像在下雨。
伫立在另一个时空的君长宁仰脸望着佛祖的眸底已没了那份困兽挣扎的尖锐戾气,她粉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转身继续朝月无眠的居处走去。
如今的她有的是时间,摆脱了对死亡终将至的恐惧,她还有什么好急切呢。君长宁的一生还有很长很长,哪怕不长她也满怀感恩。
路上的风景被增添了一份灵动,君长宁眉梢眼角的笑意像大海上的浪花,边缘泛着纯白,随日月春风渐渐染上亘古的悠长深远,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重新舒缓惬意。
月无眠看见她的时候,脑海中蓦然浮现一个词汇:春山如笑。
面前的少女像是经历了一层为人所不知的蜕变,那些流于表面的浮躁和不安统统不见,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些让人注目流连的韵味,仿佛染尘的珍珠被人拿细布擦拭了一遍,纵仍旧尚未真正绽放光芒,却仿若脱胎换骨。
“见过月真人!”君长宁合掌一礼。
“长宁不必多礼,今天怎么会来找我?你师姐怎么样了?”月无眠挥袖在长廊上摆上桌案蒲团,示意她落座。
君长宁道过谢,跪坐在他对面,秉着一贯的风格,开门见山:“月真人,我是来接我的朋友的。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它,君长宁感激不尽。”
日光照射进月无眠浅栗色的眸子里,君长宁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她迟疑了一下,思索片刻,补充道:“师尊恩赐归元丹,如今大师姐已经大好,能够下地走路了。”
月无眠长指摩挲着杯沿,半垂的纤长眼睫被日光染成淡金色,与他衣服上的金绿色刺绣交相辉映,安静恬淡的姿态恍如青青草原上绽放的第一缕春神。
君长宁脸上闪过莫名其妙,稍稍一想,脸色微变:“月真人,是不是我的朋友、、、、、、”出什么事了?
没等她说完,月无眠打断她的猜测,如此无礼的举动在他仿佛理所当然,让人无法生气:“别乱想,你想不想再尝尝我做的菜?”
君长宁诧异片刻,斟酌道:“月真人美意,长宁、、、、、、”却之不恭四个字被她默默咽了回去,她望着消失在长廊拐角处的白色背影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三指执杯端起茶盅浅啜一口,清冽的茶香瞬间熨帖了心肝脾肺肾,她还没来得及饮第二口,就见月无眠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只手将一只缩头缩脑的凡龟递了过来。
君长宁愣愣的接了过来,神识一扫,便觉爱宠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微提起的心瞬间回归原位,她小心翼翼的试探:“月真人,那个、、、、、、菜?”
“哦,我突然又没有做菜的兴致了!”月无眠淡定的朝她微笑,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君长宁嘴角微抽,这人今天是怎么了?突然想起来逗她玩?
就在此时,一股熟悉的颤栗带来的紧张瞬间席卷她整个心思,君长宁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一瞬,她回过神暗暗皱了皱眉,怎么一回事?像是师尊在身边的感觉!
她四下一扫,觉得今天早上的好心情至此点滴不剩。尽量朝月无眠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起身告辞:“再次谢过月真人帮忙照顾爱宠,长宁就此告辞,不打扰月真人清闲了!”言罢,也不等月无眠回礼,揣着莫名其妙的紧张她很快消失在东殿。
月无眠神情古怪,目光落在君长宁先前落座的蒲团一侧。
谢兰雍的身影渐渐显现,从透明到凝实,眨眼便是压下了天光的盛景。
他立在蒲团旁,右手保持着微微抬起想要触碰什么的姿势,望着君长宁消失的方向,呆愣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坐在蒲团上,以手支额,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无眠有一瞬间在他的脸上看见一丝转瞬即逝的委屈,心下震撼到难以形容。抿了抿唇角,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之前那些夸张的戏谑言语大多出自于玩笑心理,待发现那丫头在禅熙的心中分量当真很重,他也不好再随意开口,省得误导了对方。
“她为什么不喜欢亲近我?”谢兰雍困惑又不解,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对他怀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抗拒,明显到他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月无眠认真想了想,尽量斟酌合适的比喻,不确定道:“这大概,可能,也许就像是你天生就不喜欢吃甜食吧,不是甜食的错,而是你就是没办法喜欢它。”
“你是说,她天生就讨厌我?”这不能够吧?谢兰雍的白发从肩膀上滑落,将他墨黑的眼睫下遮出一片阴影。
“应该不是讨厌吧!”月无眠仔细回忆,不确定的说:“她对你其实很尊敬来着,违抗你的命令时还心有愧疚而非暗恨你出手无情,性子很正派!”
谢兰雍眸色深沉,右手下意识在袖笼中掏了掏,想敲敲龟壳,下一瞬想起刚物归原主,他伸出食指轻叩桌案。
玉白色长指将深栗色桌案映衬出一股别样的奢华靡丽,令人见之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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