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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琳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她扭头望去,窗户边的桌案后,着玄色襦裙的少女身姿笔直正在练字。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清对方的侧脸。
宁静,依稀带有两分纯净的淡漠,鸦眉入鬓干净疏朗,眼睫毛比常人更加浓长,半掩的墨瞳专注的落在面前的宣纸上,粉白唇瓣微抿,恰到好处的勾出一抹介于童稚和沧桑之间的释然。
冯琳默默的望着她,一时竟有些痴了。
空气中只听闻笔尖蜿蜒在纸张上的声音和她衣袖不经意间的摩擦声,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蠢动蓦然间袭上心头,还没等冯琳抓住头绪,外面隐隐传来一声骚动将她惊醒过来,她别过眼敛了敛眼睑。
苏茗将一大堆衣服摊开在君长宁床榻上,兴致勃勃的一件件往身上比划,时不时询问她们意见,劲头十足。
冯琳捧着茶杯含笑在一旁点评,有时候还亲自上前指点搭配。
两个人你来我往颇有些乐在其中的味道,诸葛青觑了眼端坐练字连根睫毛都没动的君长宁,突然就想起了两人第一次打架的原因。
女孩子么?她低头看看自己,窄袖对襟缺胯袍,皂靴绑腿,头梳道髻。
这身打扮动手时倒是很利落,就是看起来不怎么像女孩子一样漂亮柔美!诸葛青倨傲的眉眼浮过一丝窘迫,身子不自在的动了动。
她看看正帮苏茗换上一件湖蓝色抹胸长裙的冯琳,硬邦邦的凑上前,道:“大师姐也帮我看看!”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拳头不自觉握紧,比跟人动手时还要紧张。
冯琳和苏茗的动作一僵,诧异的对视一眼,再看看没得到及时回应马上就要翻脸的师妹,轻咳一声,赶紧道:“好。”
这孩子不是一向只看得见自己手里那把剑的吗?怎么突然,不务正业起来了?
难得见这讨厌的家伙有求于己的时候,苏茗怀抱着比打扮自己更大的热情,势必要将诸葛青改头换面。
冯琳微笑着坐到君长宁身边,捧着温热的茶杯笑看她们两个折腾,时不时在她们将要暴力解决的时候出言调解两句,确保两人文明沟通之际,偶尔低头看眼自始至终端坐练字的小师妹,心情甚好。
苏茗最终挑了件浅黄色绣白色牡丹花纹抹胸曳地裙,外穿一件淡紫色荧光净面大袖衫,将她本就清丽娇柔的气质凸显的越发夺目。
诸葛青最终确定了一身莲青色交领曲裾深衣,袖摆很宽,比起平常太过凌厉的英气增添了三份雅致,又不会掩盖她本身独特的气质,连冯琳看了都忍不住点头称赞。
君长宁停笔的时候,三人从除夕夜聊到了修真界女修的生活观念,苏茗不知为何突然提到了道侣这个话题,三人各执一词,纷纷发表自己的观点。
她将爱宠从脚边拿到桌案上,一边翻书一边摩挲着爱宠粗粝的外壳,还分出一缕心思留意着三人的对话,听到高潮处,不由莞尔。
对冯琳来说,感情必定是要在长久相处中产生才更加可贵真挚,一时的冲动和激情只能算是路边注定错过的风景,虽然很美丽,失去了也会不舍,但终究流于表面,不够深刻。
苏茗的观点和她截然相反,她认为一见钟情才是真爱,任何情感都比不上第一眼来得纯粹和真挚,这种感情意味着不掺杂任何犹豫考量权衡,没有任何外界因素干扰,如此,才是出自真心的爱情。
和两人年龄差了一截的诸葛青倒是别有一番论点,她眉眼飞扬,只有强者才有爱人的能力,弱者的感情都脆弱而经不起考验,将来能得到她青眼的人必定是比她强的一个,什么日久生情一见钟情之类,统统都是浮云,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三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苏茗眼尖的瞅见君长宁嘴边的笑容,兴冲冲拉她来助阵,另外两个也不甘示弱,非要她赞同自己的观点,好像有了她承认自己就赢了一样。
君长宁放下书,抱着爱宠围了过去,平淡道:“看脸。”
看脸!
看脸?
君长宁坦然道:“一个人长得有多美,你就能喜欢他多久。”
冯琳三人被她的言论震住了,好一会儿,冯琳面上微露不赞同,质疑道:“太肤浅了吧,一具皮囊而已,我们说的是感情。”她又轻笑,“也对,你还小,可能并不懂这个,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对于被当成小孩子敷衍,君长宁并不很在意,她看了眼面有所思的苏茗:“二师姐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她从不在意别人觉得她肤浅,比起追求内在美,她一直觉得看脸更简单,看美人是一件十分令人赏心悦目的事,欢喜就不是感情了吗!
“我觉得长宁说得有道理。”芸芸众生里,蓦然回眸看见的那个人,不知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也不知他为人处世亲朋故旧可还来往妥帖,他的强大和弱小在那一刻没有意义,如此,映入眼帘的不就是那身皮囊么!
诸葛青皱皱眉,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想了想道:“不管以后,自然看脸。没保障会被人抢走,时间一长,说忘也就忘了!”反正,她是不关心这个的,比起这些儿女情长,她还是觉得手中的剑更令她倾心。
冯琳没再反驳,她伸手揉了揉君长宁的头发似叹似笑道:“大道在上,你喜欢的一切都会由时间来验证,感情这个东西,是会变的!”
君长宁三人笑开来,她们还小,修士漫长的人生中变数太多,太早下结论不好,只是记得这一刻的想法就行,纵使以后变了,总还能安慰自己成长了。
气氛正好,苏茗提议舞剑弹琴助兴,兴致勃勃的搬出自制的画架,说是要将来问禅峰的头一年给画下来保存。
诸葛青竟从怀里掏出一只短笛相和,真别说,那笛声还相当不错,激昂清越,蓬勃朝气直冲天际,便是不懂乐理的人也能清楚地听出笛声里的傲气和锐气。
铮铮琴音在笛声低回处加入,仿若追逐鸟儿的丝绦,缠绵柔韧,在天空中添画另一抹亮色,有剑鸣声响起,惊起涛声海浪千丈。
仿佛冰天雪地里,一刹那间万物复苏,冰川乍破,冯琳抚琴高歌:
“少时翩翩风流
直把天地看通透
仗剑游
秋水花颜随风走”
君长宁大笑,闪过苏茗泼来的彩墨,不慌不忙的撤了白纱帐团成一弧彩虹,挑衅的扬扬眉眼,伴唱道:“随风走、、、、、、”
苏茗干脆起身拿着画笔往她身上画,粉色披帛随风飘荡十分好看,诸葛青的笛音越发欢快,冯琳继续唱道:
“无人独倚西楼
眉里轻愁你可知否
把臂搂
嬉皮笑脸往哪儿凑”
君长宁笑得打跌,苏茗气得跺脚,不依不饶扑上去拿画笔往她脸上点,恰好将团墨成山的一侧点出半轮红日,君长宁眨眨眼睛唱道:“往哪儿凑、、、、、、”
诸葛青的笛子都忍不住滑了个音,接上来也是跑调得厉害,冯琳十指拂滚琴弦,促狭一笑,唱道:
“醉里呢喃轻柔
女儿粉面桃花羞
少年呦
罗裙粉黛把心剖”
四人齐齐喷笑,附和唱道:“把心剖、、、、、、”
苏茗最终还是趁着君长宁不注意把画笔戳到了她的脸上,自然又是一番热闹,欢声笑语,没有被问禅峰上越来越严肃紧张的气氛影响半点。
冥想台上,神识一直覆盖着整个问禅峰的两个人默默对视,年轻真好!
谢兰雍接过茶杯,思索了一会儿,说:“她会喜欢上凡世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表情也没有变化,月无眠却无端端听出一股子萧索落寞,竟让他忍不住替他难过起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送她们走?”
、、、、、、
谢兰雍轻叹一气,温情脉脉:“元宵吧!”
空旷辽远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一层薄雾,难得的模糊柔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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