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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东西还挺好使,咋就不知道早点告诉我,也让我好好享受享受。舒服,真是太舒服了!”
沈百里躺在常喜乐之前让木工坊特制的洗头台上,闭着眼不停的唏嘘着。
随从正给他用茶箍烧的水洗头发,一边洗一边按照常喜乐的吩咐按摩沈百里的头部。虽然是第一次,却学得非常快和好,如今已经有模有样。
沈百里在船上摇了一天,本就觉得有些晕乎,被这么伺候整个人都放松了。要不是还跟常喜乐说话,只怕都要睡着了。
虽说平时他洗头也躺着有人伺候,可到底没有这洗头台方便舒坦,可以脑袋直接放到盆子里,下头有东西支撑这比仆人的手抬着觉得更踏实。这便是罢了,随从按照常喜乐教的方法按摩头部,一天的劳累都能散去。
“你这人倒是有意思,不谢谢我就算了还埋怨我。再说了,我又没去过你家,哪里知道你家里有没有这玩意。”常喜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这里的穷人虽然过得苦哈哈的,可富人可是会享受得很,而且特别的讲究。这种讲究也是一种底蕴的体现,要是一般的暴发户,想讲究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漫无目的的砸钱。这是会被瞧不起的,难以融入主流圈。
沈家虽然发家晚,可沈家的祖上也不是普通人,追根溯源还算是前朝贵族之后,所以与普通富人有所不同。只是他们性子粗犷,不好那些而已,并不代表他们并不知道,再加上有裴家,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若是需要,依然能摆出该有的气度。
“瞧瞧,我不过是这么一说,你这脾气就上来了。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的脾气怎么渐长了。我就说你不能老跟那小白脸在一起,脾气都给带坏了。”
常喜乐见他主动提起裴清云,忍不住问道:“裴兄到底怎么了,之前他都与我说好要过来,瞧着他并不像食言的人。”
沈百里也一脸莫名其妙,十分不悦道:“我要是知道就没那么生气了,你说他这人长得像女人就罢了,脾气也跟个娘们似的。跟我置气就算了,跟你约好的怎么也能食言,这人真是越发不靠谱了!”
“你两又为啥事吵架了?”常喜乐原本以为裴清云出了什么事,现在看并非如此。
“这回我可冤枉得很!我压根就不知道他为啥就不理我了。”
“就没发生过什么事?”
“没有啊,我瞧上了一个姑娘,准备让家里人提亲。人逢喜事精神爽,我才不想和他闹,没想到他还是莫名其妙就不高兴了,他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好啊!”
沈百里只想到这种可能。
常喜乐却不太赞同,“我觉得裴兄人挺好的,你们两个都一起逛元宵灯会了,你若能寻到幸福他必是会祝福你的。”
这里的元宵灯会意义很不同,一般都是跟着自己的家人一起的。也有的未婚男女趁着这个机会,在家人的陪伴下寻对象。若是在街上瞧中了谁,可以让家人替代去询问对方是的姓名,日后去查探,也是一种相亲的方式。
能在元宵灯会一起逛灯会的,都是关系极好的。
沈百里想了想道:“难不成他也看中了那个姑娘?嘿!这么一说还真是,我碰见那个姑娘,就是元宵灯会的时候最近和他一起在路上见着的。”
沈百里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相,微微皱眉,语气颇为不善道:“这家伙也真是,要是瞧上了就说嘛,我跟他虽然不对付,可不管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能让给他啊,我是那么小气人吗。不过他这人也就这臭脾气,也就是我才能容忍他那么多年,换了别人早就跟他真的绝交了,哪里像我还陪着他玩。”
常喜乐听到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裴兄不应是这般小气之人……”
常喜乐没把话说完就被沈百里一个白眼给打断了,摆出一副你说这一句话也不心虚的表情。
想到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常喜乐尴尬假咳一声,又道:“至少不会像这样藏着掖着的吧?你们平日争吵不都是有啥话都会明摆着说的。“
常喜乐藏了一句,有时候直白得吓人,外人听了都会觉得二人是尖酸刻薄的。
沈百里被这么提醒也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裴清云向来不会吃亏,怎么会可能会生闷气,若是平常必是会找回场子。而且他最是喜欢和他抢,怎么可能遇到喜欢的姑娘,反而还退缩了?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可是从元宵到现在,裴清云一直避而不见他,这便是罢了,连斗菜的心思都没有了,这不正常啊!
他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除了他出门跑商很长时间未见之外,平时一天不见个三四次两家人都得过来问一句。
“那你说他是为啥啊?”
常喜乐失笑,“沈兄你都不明白,我又从而得知。你又不是不知道,裴兄在别人面前跟在你面前那是两码事。”
沈百里想不出个所以然,摆了摆手,“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若是让他知道白白让他得意。正好他现在不喜欢在我面前蹦跶,也让我耳根清净。”
常喜乐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个人明明感情很好,沈百里只要外出都会记得给裴清云带外头的新鲜玩意,虽然明面上是为了炫耀,可若是不在意又怎么会如此。可偏偏一见面就吵得很凶,一点也不给对方面子,不知道的有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说这些了,之前在渡口那我见那里弄出了一大片平地,而且瞧着都在打地基,是要建房子?”
常喜乐点了点头,“我之前就把那地方买了下来,现在准备在那建一条商业街。”
“商业街?”
常喜乐大致解释了一番,沈百里顿时明了。
“我就说你怎么肯下这么大的价钱去弄那渡口,原来竟是想得这么长远!”
沈百里在外头到处奔波,自然知道这样的一条商业街若是建起来会是如何模样。到时候若能成为一个中转站,那其中的利润可是非常可观的。这些地方的东西向来最贵,只要不要太差,来往船只都不会计较,很舍得花钱。
渡口距离最近的城市就是南瓜府,也需要一天的时间,距离其他地方更加遥远。而主干道并未经过稻香县,所以此处作为补给的地方非常合适。
旅途中的伙食准备得再充分,也不如沿路丰富新鲜。而且带着一堆东西也不方便,所以大部分走商或者外出之人,只要不是太赶时间,遇到休息的地方都会在那里修整一番,找些好吃的慰劳慰劳自己。
而在船上休息终究不如陆地上舒坦,有些人还会专门停下在陆地上找个客栈睡一晚补充体力。旅途之中最怕的就是休息不好,这样很容易身子骨撑不住,惹了病会十分麻烦。
虽说能想到这么一出也没啥奇怪的,毕竟别的地方也有类似情况,可问题是常喜乐就是一个农家子,平日极少外出,竟是也能想到这些,还敢如此大手笔,着实令人佩服其胆量和远见。
这种事也说不准,若到时候招揽不到人到此处停歇,那可就赔大发了。
“所以我现在是一穷二白,连我和小喵的私房钱现在也全都投了进去。若真有个闪失,今年我们一家连饭都吃不起了。我都这样了,方才也不见你同情,如此不客气的压价,我们白做这么多年的兄弟了。”
沈百里眯着眼,一副你当我傻的样子,“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养了多少牲畜,仓库里藏了多少粮食。你现在就是个活脱脱的大地主,还跟我哭穷?”
常家虽然一直积极收粮卖粮,中间也不赚什么差价,不过是点人力费而已,可自家的粮食却是从不外卖的。不仅是常家,整个桃源村都是如此。除非是实在过不下去,否则都不会卖粮,把粮食当做财产。
他们现在不用交税,所以也就不急着换银钱。收上来的粮食多半都是其他村子的,那些人虽然近几年也不用交税,可心里一直有危机感,觉得手里有钱才安心,且也吃不了那么多粮食——舍不得吃白米饭,所以都是能卖则卖。
常家给的价钱非常厚道,要比从前拉到县里高,又方便钱又多自然愿意卖给常家。
钱家为此受到重创,倒卖粮食是他们生意中的重要部分,如今稻香县这边完全收不上来,生意就受到极大的影响。他们也曾抬过价,可先不说桃源村更加方便,就钱家以前的作风,只要有选择大家都不会选他们家。
钱家也曾试图打价格战,可问题是常家压根不靠这个挣钱,只不过是给大家方便而已,且他们的价格已经是非常厚道了,利润空间非常少。所以钱家收了一阵就扛不住了,只能默认常家的存在。给的价钱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压到最低点,与常家差不多模样。态度的转变,这才吸引了一些人,不至于这生意做不下去。
钱家不作妖,常喜乐也懒得费心思放在他们身上,市场也就趋于平稳。
如此一来稻香县的农户有了更多选择,不至于只能死磕一家,任由对方剥削,导致丰收之年反而欠收。
沈百里与他做生意,自然摸清楚他的底线。
常喜乐被戳穿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道:“话说回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在这上面投一笔?”
沈百里挑眉,“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们这的渡口是行往各处必经之地,以后繁华是必然之事。到时候每天过往船只都不知道有多少,若是能建造一个客栈,必是会发财,还能有各种用途,具体就不用我说了。可这玩意建起来太费钱了,这跟吃食摊子不一样,随便弄一下就成。过往的都是兜里有钱的,对住的地方必是十分挑剔,我是真没钱了,就把这机会让给你了。”
沈百里听到这话沉吟片刻,他自然知道常喜乐到底是什么打算,这是想要借他们沈家的旗为那一片地方护航。
沈家如今的名声越来越大,整个良国行商之人都会给他们几分薄面。如今丽嫔为皇上诞下龙子,正得盛宠,而沈家和裴家向来都是穿一条裤子,普通商人也对沈家也就更为客气了。
不过也正如常喜乐所说,若是这一片真的建起来,能在此地控制一处客栈,用处将会非常的大。
“对沈兄来说,这点钱不过是九牛一毛。别的不说,以后光招待你们沈家商船,这笔生意就亏不了。”
“说吧,你有何打算。”沈百里才不信常喜乐只要这点好处。
常喜乐笑了笑,未再兜圈子,直接道:“广而告之。”
沈百里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利用他们沈家商队将此处名气打出去。
商队也不是随随便便停靠在一处的,手头上这么多值钱的货物或是金钱,若是着了道那可就麻烦了。走商人的消息大多互通,尤其对沿路之地都有相应评价,直接影响着商队的行程。
沈百里当即拍板,“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必是会给沈兄挑选一处风水宝地。”
沈百里乜斜着眼,“难道不是我自己去挑?”
“这可不成,我之前都已经设计好的,哪里该做什么都是有详细规划,可不能随便打乱,不过有几处地方可以供沈兄挑选。等明天白天,我给你看图纸。”
“你还真是计划周祥,话说回来这些年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科考准备得如何了?我可没有见过比你更忙事更多的考生了,我认识的考生,除非是家中有些门道的,那都是恨不得一天睡在书本上。”
沈百里虽然佩服常喜乐,自己也是个商人,可心底还是觉得科考才是正途,若因为这些杂事而耽误了,那可太不值当了。
一旦金蟾折桂,哪里还用费这么多神弄这些?只需一声令下,自然会有人愿意效劳。
有钱不一定有权,可有权必定是会有钱的。
常喜乐虽然觉得自己一直在认真复习,可到底是被分了心。而且窝在这小地方,与外界的信息是隔绝的,虽然有之前高元给的资料,但是依然觉得心里不踏实。
“所以这次我打算和你一起入府,安心读书,若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得知。”
沈百里喜道:“那敢情好!到时候你的住所什么的我都为你安排好,你只需认认真真的读书准备去科考便可。”
常喜乐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他对府里情况不熟,有沈百里这地头蛇帮忙,定是会寻到合适的地方。
沈百里在桃源村转了一圈,看到常喜乐整治的盐碱地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这之前真的是斥卤之地?”
如今的盐碱地已经全都种上了苜蓿,绿油油一片不见头,好似草原一般,一派生机盎然,哪里还看得到从前的荒芜。
只见成群的鸡鸭羊猪在各自地盘上愉快的奔跑,或者是在吃或是在躺在棚子里睡觉。它们虽然被栅栏围了起来,可是活动空间依然足够大。每一处的牲畜家禽并不算多,可这样的圈养有几十甚至上百处。彼此距离很远,而且栏边还撒了一层石灰粉。
每一处的栅栏大门的门框上都会挂着一个很大的木牌,写着各自家的名字,还有个牌子记录了牲畜的数量。
骑着马在穿梭其中,一片生机盎然,感觉非常的震撼。
沈百里去过这么多地方,很清楚斥卤之地是何模样,这里完全颠覆他的认知。
常喜乐十分得意,“正是。”
“这是什么?”沈百里看到羊角上挂了个东西,不由好奇下马上去查看。
是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陌生的符号。
那陌生的符号是由英文和数字组成的,沈百里也就并不认识。
“这跟人的名字一样,他们一出生就给他们佩戴。然后将他们的所有信息都会记录在另一个本子里,比如出生年月等,这样更加方便管理。”常喜乐并没有说得很清楚,否则这又是一个很长的话题。
桃源村的人对他做的事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所以也没有多问,可沈百里却不同。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东西牵扯东西太多了,还得用这个时代的语言阐述,实在太难为他。
沈百里点了点头,只以为是什么秘方,所以也没有仔细问,只觉得十分新鲜。
“你们养得这般讲究,怪不得你们送来的活物味道都很好。那些老饕都大赞,每次都指名要桃源村出产的牲畜,其他地方产的都瞧不上。”
“这也是我们桃源村风水好,我们桃源村出的东西一直比外头的味道要好。”
这话并不做假,常喜乐之前就发现这个现象了,猜测可能与这里的水、空气等有关系。而且桃源村的人普遍比较长寿,宋家两老现在都不愿回去了,觉得这里山水好,来到这以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确实如此,就连你们这里种的棉花都比别人的要白,织出的布也比其他地方要好。我之前以为是你们织得好,可是后来看到棉花,发现是棉花的问题。”
桃源村卖给裴家的都是棉花成品,一来是棉花体积太大不好运输,织成布会压缩很多空间;二来加工品的利润要比直接卖棉花要大得多。
木匠坊现在已经改进了织布机,虽然依然不及常喜乐所知,可也比之前效率高了不少。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常喜乐后面再拿出更为先进的也就不会觉得突兀的。现在为了不扎眼,还是最简单的纺织,等再过一阵,可以弄些花样,提高成品的竞争力。
现在不少地方看到棉花的好处也都开始兴起种棉花的风潮,不再像之前一样并不重视。不过他们终究晚了桃源村一步,如今外头的人都认桃源村棉布,已经在市场上有了自己的一个位置。
但是不进则退,随着棉花的推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琢磨此物。他们若是不弄出点有技术含量的东西,终究会被市场淘汰,或者利润压到最低点。
沈百里原本只不过想要随便瞧瞧,可没有想到走过一圈,剩下的只有无限的赞叹了。
桃源村能出产那么多东西,他自然心里也是有些设想的,但是完全没有想到一个村庄能做到这般地步。
每一样都让他惊叹不已,不管是格式工坊还是养殖场,还是水稻、棉花种植等等,都打破了他的认知。他也算游历过很多地方,没有见一个村子能做到这般地步。即便是地主,也不一定能策划得如此周祥。
一环扣着一环,每一样都不是简单的个体。
“之前我一直闹不明白你为何花心思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上,如今可算明白了。现在我还真不知哪样更适合你,之前觉得你不全身心科考,实在太不知道计较。可现在又觉得若你这样的人才去为官,好似又可惜了些。”沈百里叹道。
不管是再聪慧之人,一般想身兼数任是很难的,总是容易顾此失彼,或者难以将一件事做到极致。
尤其入朝为官,就会身不由己,哪里还有这工夫想这些。甚至还会被派遣到很远的地方,更无法顾及了。
常喜乐笑道:“我只求能考上一个举人功名,再往上就不想了。”
沈百里以为他说的是脸上的疤,道:“如今已经淡了许多,却也不一定就把路给堵了,只是要上下打点一番。”
常喜乐摇了摇头,“于此无关,是个人所好。”
沈百里顿了顿,很快也就想明白,常喜乐会这般想并不奇怪,很符合他的性子。
“你自个想明白便好,只要能耐,哪条道都是乾坤大道。”
沈百里在桃源村住了三晚,第四天便启程回府,同行的还有常喜乐、常昱和宋挽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