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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天殊生死未卜的消息传至到燕龙宇耳朵里,彼时他正在大帐里喝得酩酊大醉,闻言大笑两声,将怀里的酒坛举起来浇在地上。
“好走!”他眼望着帐外,高喝一声。
“砰……咣……”
燕龙宇手里的酒坛摇摇坠落,砸在地上,酒劲儿一上来,一个踉跄坐在地上。
“王爷!”燕龙宇的近身侍卫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看他坐在地上,忙走过去,提着他的腰,架着他的胳膊往屏风后走。
“糖糕,你说是本王厉害,还是那个破天书厉害!”燕龙宇红着脸,呜呜囔囔道。
“自然是王爷厉害!”唐高抓着他的腰带不让他往下滑,让他坐在榻上。
没了支撑,燕龙宇身体一软,平躺着呈大字型地躺在床上。
“本王就是比他君天殊技高一筹。”燕龙宇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洇在榻上。
带兵打仗怕的就是这个,皇帝会对你有所忌惮,而忌惮的后果有两种极端,一种是高官厚禄,加官进爵,另一种就是尸骨无存,万劫不复。
第四天一早,君天临突然下旨宣布君天殊领兵期间身受重伤,最终不治而亡,特追封其为武崇王,厚葬皇陵,举国同殇,全国上下停止一切歌舞娱乐活动,斋戒三日以告崇武王在天之灵。
而所谓的厚葬,也不过是将君天殊留下的衣冠佩剑封在棺椁里,建了座衣冠冢。
人命就是这样轻贱,即便你位极人臣,即便你出身皇族,一样逃不了死亡的结局,其实它就是悬在你头顶的一把利刃,随着发丝的磨损变细,它一不可察觉的速度一点点往下降,直到落在你的脖子上。
“咔嚓!”
一声脆响,身首异处,血肉模糊。
据说,绫罗在收到消息后仰天大笑三声,着一身白衣素缟在君天殊灵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
苏小梧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君天临似乎急于判了君天殊的死刑。仅仅是找到了一柄断剑,一枚扳指,一只腰牌,连块尸骨都不曾找见,就断定前不久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已经一命呜呼,归于尘埃了!
未免,太草率了些!
“确定她参与了?”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点火苗在跳动,男人的声音清冷如寂静山谷中露珠滴落至水中的声音。
“是!虽然绫罗已非夜莺门门主,但追随她的那些人还是心甘情愿地被她驱使。”带着面具的黑衣男人单膝跪在地上道。
“罢了,把她从南月殿上除名吧。”男人薄唇微启,跳动的火苗微微一晃,又站稳了。
“那些人如何处置?”
“净了身给皇帝送去。”
“这其中,有一个是兵部尚书袁晔的独子袁江枫。”黑衣男人顿了一下,迟疑道。
“袁晔一向对皇帝唯命是从,他的儿子能伺候皇帝,是他祖坟上冒青烟!”男人话中带着讥讽。
十二月初三,洛迦渊为君天殊选定的大婚之日,可惜,因为君天殊的消失,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而绫罗又回了倾城居。
天还未黑透,今年最后的一弯新月就探出了脑袋,微微泛着红色。风很凉,吹散了集聚了几天的云层。
苏小梧坐在窗口望着墙角的梅花,这几日它开得越发鲜艳,真像是饮了血一般,看起来不像个好兆头。
小豆子裹着滚兔毛的小袄,蹬着床朝天棉靴,踩着未化的积雪跑进了院子,扭头看苏小梧坐在窗口,脸上一喜就朝这边跑。
行动未跟上,脚一绊摔在地上,手里捧着的东西咕噜噜滚了好远。
“不疼。”看他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苏小梧心口一颤,没等她站起来,小豆子就已经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咧着嘴嘿嘿一笑。
“看我做的雪人,送给你。”他将两只圆球搁在窗棂上,转了转方向让它面朝苏小梧,他扒着窗子,眨巴着眼睛,像是一只讨赏的小狗,“姐姐喜欢么?”
“小公子做地真好!”月令拎着食盒从外面进来,瞅了眼窗棂上的雪人,“小姐风口上容易着凉。”有拍了拍小豆子的背,“进去用膳吧。”
“啊!有肉吃!”小豆子捧起雪人凑到食盒上皱着鼻子嗅了嗅,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扭头钻进房里。
“诶!房间里太暖,这雪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化了,小公子还是让它待在外面吧。”月令一把拉住小豆子的胳膊,看着他手里的小雪人,笑道。
“这是给姐姐的!”小豆子嘟着嘴道,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雪人,探头试了试房间里的温度,犹豫片刻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将雪人搁在廊下。
“听说今儿早上宫里出了件稀罕事!”月令一面帮苏小梧布菜,一面道。
“什么稀罕事?”小孩子好奇心重,小豆子咬着一块糕看着月令问。
“莫名其妙地多了十多个太监。”月令说。
“嗤……”小豆子看着她撇撇嘴,这算得上什么稀罕事嘛!
“更稀罕的是,这其中有一位是吏部尚书的独生子!吏部尚书老来得子,这袁大少自小备受宠溺,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曾想,袁尚书这么下血本!”
“做了太监是不是就不能成亲了!”小豆子举着糕停在唇边,歪头看着月令问。
“做了太监就算不得男人了,自然不能成亲了!”月令笑着说。
“那,慕色是女的?他那么好看!”小豆子咬了一口糕,含糊不清道。
“太监可不是女人!人们形容太监都是……”月令想了一下,灵光一闪道,“不男不女的奴才。但慕色不是那回事,慕色是皇帝的近侍,吃住都是跟皇帝一起的,是不是男人……可能只有皇帝才知道。”
“哇,他好牛啊!”小豆子瞪大了眼睛,赞叹道。
月令只是笑笑,没再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他们这些人很多时候并不能对自己的人生做主。
用了膳,月令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剩饭,拢了拢盆里的银丝碳。
小豆子趴在桌边,摇头晃脑地背诗经,背了一会儿就又是张嘴又是打哈欠的,眼睛直流泪。
烛火噼啪一声炸裂,小豆子背书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整个人睡了过去。
月令凑过去看了眼小豆子,掩着唇轻轻一笑,抬手要将他唤醒。
“送他回房休息吧。”苏小梧抬手止住她的动作,深吸一口气,将声音从腹腔导出。月令并没有因为苏小梧发出声音而惊奇,只是点了点头,弯腰将小豆子抱起来,出了门。
扭头透过窗户瞟见一个黑影子从洛迦渊的院子里飞身离开,苏小梧拧了拧眉,不容她思考那影子是谁,腹中突然一阵剧痛,有什么正在往下坠。
孩子……孩子要生了。
苏小梧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羊水已经破了,滴滴答答地沿着两条腿往下流,苏小梧双手紧紧抱着肚子,有些担心孩子就这么生下来。
“洛迦渊,救命!”苏小梧艰难地挪着步子,撑到门口,双手抓着门框,深吸一口气,隔着院墙朝洛迦渊喊。
“怎么回事!”瞬间,洛迦渊出现在门口,看着她湿淋淋的裙摆,长臂一揽将她揽在怀里。
“孩子,孩子……”苏小梧满头大汗,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圆睁着眼睛张着嘴看着他启唇,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产婆,去把产婆叫来!”他扭头朝着外面高喊一声,一提气将苏小梧抱起来,一脚踢开桌边的凳子,低头看着苏小梧道,“产婆一会儿就到,不怕,有我呢。”
匆忙杂乱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来,黑暗中苏小梧能感觉到孩子在腹中挣扎着的动作。
“再等等,再等等。”产婆凑过去眯着眼睛看了看苏小梧的状况,对一边的丫鬟道。
“这里不洁,请王爷先出去,民妇这就为小姐接生。”产婆擦了把脸上的汗,扭头对洛迦渊道。
“爷,您还是先出去,这里有月令陪着呢!”月泠探头往里间看了眼对洛迦渊说。
“你去将库里的夜明珠取来”洛迦渊扭头瞪了一眼月泠,猛地一甩袖子,对产婆道,“她若有一点好歹,哼!”
“姐姐,姐姐!”模糊中苏小梧听到门外小豆子的叫喊声。
“你姐姐不会有事!”洛迦渊拉住小豆子的胳膊,让他站稳了。
倾城居。
绫罗斜靠在美人榻上,香肩微露,一身白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单手支着头,宽大的衣袖滑落在肘间,露出白净如玉藕一般的小臂,腕子上挂着一只通透碧绿的碧玉手镯。
她一手捻着一只白底兰花的瓷杯凑近殷红的嘴唇,下巴一抬,像是天鹅之死,仰头将杯中酒饮尽,酒液顺着她的下巴划过她倾长的颈项,洇湿了红色的里衣。
“吱……吱呀……”
“小姐。”房门被推开,丫鬟小绮抬手拂开隔断的纱幔,站在绫罗面前。
“怎么样了?”绫罗按了按太阳穴,举着酒杯让她倒酒。
“有几位公子已经不堪受辱,自尽了。”小绮俯身蹲在她脚边,帮她倒了杯酒,轻描淡写道。
“呵,这点儿屈辱都受不了,还想做我的男人!”绫罗冷笑一声,瞥了小绮一眼,“君天殊可有消息?”
“没有。”小绮抿着嘴唇摇了摇头,看着她不解地问,“小姐何必为他挂怀?他便是活着又能如何,皇上是站在您这边的。”
“他活着,我一刻都不能安心!”绫罗攥紧了酒杯,拧紧了眉头,一想到自己头上顶着准鸿宁郡王妃的身份,她就决不能让他活着!
“咔……”
一声脆响,血从她的掌心滴落,一滴滴落在白衣上,像是新染的梅花。
“恕小绮多嘴,小姐,近来您都太感情用事了。”小绮说完低下头抿着嘴唇。
绫罗看了她一会儿,眉头越拧越紧,许久轻叹了一口气,探手拎起小几上的酒壶,浇在掌心往外渗血的伤口上。
“循规蹈矩了那么久,我只想做一回自己。”
小绮慢慢抬头看着她疼得发白的脸色,有些心惊。
“还有一事,”小绮抿了抿嘴唇,接着说,“宸王府那边有动静了。”
“让你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绫罗微怔了一下,扭头看着她,冷声道。
“是!”小绮说。
“撤了吧,”绫罗将酒壶递给小绮,赤着脚走到窗口,推开窗子望着王宫的方向,微微一笑,“会有人替我们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