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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还没散尽,海面上的船只在晨雾的笼罩下,和远处的山一样若隐若现,如一幅浓重的水墨画,诗意而美好。微风带着海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舒心而悯意。有位老人刚打完一套太极拳,坐在海滨的石椅上歇息,看太阳像害羞的小姑娘,涨红着脸一点一点地露出海面,一丝微笑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
每天这个时候,是他最陶醉的时刻,他可以静静地坐,静静地想,有时也可以就坐着,什么也不想,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他就是我的一个堂叔。堂叔人很健谈,六十多岁了,仍然精神饱满,谈笑风生间常有人生警句闪现,令听者回味无穷。有空时我就喜欢听堂叔讲故事。他丰富的经历,曲折的人生路,每每听得我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听堂叔讲,他年幼时因为身体瘦弱,叔父有个老朋友看他药不离身,但人倒是聪明伶俐,就劝我叔父让堂叔跟他练太极拳,这样,堂叔成了他的关门弟子,跟着师傅练太极拳,说也怪,病弱的身体渐渐变得强壮,两年后堂叔终于扔掉了药罐子。
因为他懂点功夫,却整天无心向学,又喜欢与街坊的一群小青年聚众斗殴,搞得父母经常要去向人家赔礼道歉,十八岁那年,勉强中学毕业的堂叔已经长成一个强壮的小伙子,在生产队当搬运工,当时生产队开车的赵师傅和他的交情不错,他就缠着赵师傅教他学开车,赵师傅见他肯学,就背着队长教他。那时生产队开的是一辆比较旧的东风货车。
有一次赵师傅病了,但一车货急着要,堂叔就背着队长,偷着替他出车。在半路上,堂叔不小心违反了交通,警察来了,要看他的驾驶执照,可他没有,这下麻烦可大了,警察要扣车,堂叔不答应,他向警察求情,可警察不理,还不停地讥笑他开了辆这么破的车,少年气盛的他岂容得下被人讥笑,羞愤的情绪让他一下失去了理智,忍不住一抬手就把警察推到两米外的墙角,警察被他这么一推,也觉得颜面无光,不禁恼羞成怒,再次向堂叔扑过来,堂叔正在气头上,哪管得了那么多,可怜那个平时神气十足的警察被他打得遍体鳞伤,为此,堂叔不仅被罚款,还要被判入狱两年。
后悔莫及的他由于在狱中表现出色,被提前半年释放。出狱后生产队不愿再接受他,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家附近摆个水果摊。由于他是个劳改释放人员,人们都躲着他,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这令他非常苦恼,也憋着一股气。更令人气愤的是一些社会上的流氓经常来捣乱,可他只能忍着。一天早上,他正在水果摊上摆水果,一位老者走过,回头对他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对他说:“小伙子,我看你不该是卖水果的,你是该干大事业的人。”他还没回过神来,老者已经走远了。
老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正说中了堂叔的心事,他细细地回味老者说的每一个字,身上的血沸腾了起来,说实在的,他对目前的处境早就感到郁闷不已了,他不甘心就这么平淡地守着这个小小的水果摊过一辈子,而且还要遭人白眼,他要活得比别人更精彩,让那些讥笑过他的人对他恭恭敬敬。可是如何改变命运呢?
一连几天他都没去卖水果,把自己关在家里苦思。当时的香港,是内地人向往的天堂,很多年轻人都去偷渡香港,希望在天堂的地方能发大财。堂叔就决定冒险去偷渡香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和几个兄弟一起逃到了香港。
来到了香港,才知道并非如人们说的那样,是人间的天堂。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好多天都找不到工作,他身上带的钱也花得所剩无几,看见警察还要提心吊胆的躲躲闪闪,当地人见了他都露出鄙视的神情。他在心里暗暗地叫苦,这哪里是什么天堂,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嘛。最后他因为饿得实在走不动,晕倒在一家工厂的门口,刚好一位小姐路过,见他这样,善良的她就叫人把他扶进去,给他弄吃的,并让他去梳洗一翻。当堂叔重新出现在小姐面前时,她惊呆了,以至于堂叔对她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恢复了精神的堂叔与刚才判若两人,俊朗的脸上两眼炯炯有神,一米八二的身材结实匀称,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英气,小姐不禁看呆了。
当堂叔向她辞行时,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挽留。问堂叔可有地方去,愿不愿意留在厂里工作。这真是因祸得福,堂叔正求之不得,就这样,他总算有了一个安身之处,后来才知道那个救他的小姐是厂长的千金。由于他吃苦耐劳,对本职工作尽心尽职,别人不愿干的事情他都抢着做,和同事相处和谐,大家都喜欢他。特别是厂长,更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两年后,厂长正式向他提亲,招为女婿。同时把工厂也让他们夫妇去打理。
由于管理有方,工厂的产品远销世界各地,堂叔发达了,但是他没有忘记家乡和年迈的双亲,经过与妻子商量,回家乡办了一个运输车队,恰逢当时中国对外开放,出口量非常大,每天都要出二十几车货物,有时还不止这个数。
常言道,人一旦走鸿运,就挡也挡不住,也该是堂叔走运,短短五年,在他的苦心经营下,他的资产已是以亿为计算单位的了。接着他又适时投资股票市场,在风云变幻的股海搏击中,又狠赚了一笔,后来股票行情不好,他就果断的斩仓出局,把损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然后转投资期货,由于看得准,也在期货上小赚了一把。
发了财的堂叔也不忘捐款给贫困的乡亲,他出钱铺路,建学校,谁家的孩子上学有困难,都会得到他的帮助。他成了家乡人的骄傲和奋斗的偶像。当堂叔的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他就把事业都传给了他们,自己和老伴安享晚年。而唯一不传的是他的那套太极拳。
有人不解,问其何故不授拳于二子,他意味深长的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学打拳?!不管你的功夫如何了得,一颗子弹就足以致你于死地,现在如果学打拳是为了健身,那就最好,如果是为了好勇斗横,不管结果如何,都与己无益。不是不想教孩子们学太极拳,而是现在他们都太年轻,血气方刚,万一忍不住动手伤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当年我就是因为没能忍住,再加上懂点工夫,才会做错事,我不想孩子们重蹈覆辙,等他们年纪稍长,懂得忍让的时候,我再教他们也不迟。
原来不教孩子学拳也是为他们好,堂叔真可谓用心良苦。但是我却不以为然,太极拳本身并无对错,就像原子弹一样,要看是用在哪里,掌握在好人的手里,就能造福人类,掌握在侵略者手里,就是人类的灾难。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忍让是有限度的,会武功的人,该出手时还须出手,就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义勇为,扶危济困,而不分轻重地一味忍让,那是懦弱而不是美德。在我的不停央求下,终于有幸成了他的徒弟,学了一套太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