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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清这是哪一个朝代了,只是还记得那一地的落花,还有那一炉香,那天淡淡的窗外的天气。
不知道他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能否前来见我最后一面,明天就是我出嫁的日子了,而他,又在哪儿呢?
独自在阁楼上抚琴,想起曾和他的种种快乐,琴声如水,思念如麻,他在何方?我的梦又在何方?泪慢慢的滑落下来,一点一点的湿了衣襟。一缕悠悠的阳光照了进来,浅浅的斜斜的照在那方丝斤,洁白的丝巾上,绣着两朵荷花,还记得他走时送我的这个,说是他娘留下的唯一的东西,赠予我,但愿君心似我心。
十年前,独自去溪边玩耍时第一次看到他,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托着腮,侧头看夕阳。衣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是很干净整洁,神色很忧郁。那年我才刚八岁,不太喜欢和别人一起玩,父亲请了先生教我读书习字,完了以后我就喜欢一个人走出来看看风景。
我慢慢走近他,好奇的望着他,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继续看夕阳,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夕阳,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啊,于是我用手指戳戳他,他又看了我一眼,仍然没有理我,小小的我受不了这样的冷淡,于是使劲推了他一下,谁料他竟一头掉进了溪水里。我吓得叫了起来,仓皇的转身想逃
后来被浑身湿淋淋的他拦住了去路,我惊恐的看者他,看者这个其实模样还算清秀的男孩子,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说了第一句话——“你刚刚找我什么事?”小脸憋得通红的我手足无措的瞪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天的结果是,我把他领回了家,从此他住在我家,成天陪着我读书什么的,象是个书童,偶尔也会陪我到处玩耍,父亲把我交给他领着好象也蛮放心似的,因为我很少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却除了他。不知道他本来的名字是什么,我唤他做洛天,大我仅仅四个月。
他其实是个很沉默寡言的人,很多时候他总是一个人,什么话也不说,偶尔也会象那天我初见他一样的凝望夕阳,似乎那里面藏着他的什么秘密一样。而童年的我,也是相当桀骜的,或许是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养成的小姐脾气,习惯了什么事别人都让着我,听命于我,而他实在是一个特殊。
就这样和他一起长到十五岁,事情发生了一点变故,洛天执意要离开我们家,并且已经得到了父亲的同意。我的反对毫无用处。在相处七年的时间里,洛天已经学会包容我的刁蛮任性,他已经学会在我生气和不开心的时候远远的看着我,并不上前。因为我的不开心有一半都是因为他。而每每此时,我都会去阁楼弹琴,他会从琴声中知道我的心绪是否已经归于宁静。
我知道,其实我已经悄悄的爱上了他,他坚毅的神情,他宽阔的额头,他沉稳的气质,都象一口井一样,一点一点的吸引着我。然而少女的心思密而又密,又岂是旁人可知的,我只是默默的把它放在心里,只是在平时却不由的换了一种口气和他说话,变的有些娇嗔。
终没能留住他,他走的那天我一人呆在阁楼上,不许任何人进来,包括他。也不弹琴,就这样一个人这样默默的坐着,暗自垂泪。他在房门前站了良久,不见我出来,匆匆的离去了,此一去,我不知,何时能见。
后来在阁楼门前看到了这块白色的丝巾,还有他的一张字条“寒,丝巾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东西,帮我好好保管。三年后若做好了自己的事必定回来迎娶你。等我。天草字。”
前事如梦,回忆片刻,伤神十分。为了那一句“等我”我固执至今,直到家境衰败,而不得不出嫁。三年整了,却仍不见他回来
想起娘的伤感,想起爹的愁容,顾影自怜,泪水深处,红笺已无色。
终是拗不过,还是嫁了,没有眼泪,甚至没有不从,我的心已经死了,如果不能与洛天一起,嫁给谁都没什么分别的了。哀莫大于心死。对镜理红妆时,心里满是洛天的影子,不知道他此刻飘在这个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或许他已经忘记了我了吧。他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只说等他娶我,甚至从没问过我是否会嫁他,好象彼此的心意都早已了然。回想,那七年,若不是他心里有我,又为何会忍让着我。
新婚的日子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无论怎样,我还是保留着弹琴,散步的习惯,习惯冷漠的对身边的人,不带感情,不带笑容。嫁的那个人,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没有平素公子哥的习气,对我,也很好。只是心里永远都只是为洛天留着那个位置,即使他将永不回来,我的心里也只为他一人守侯。
婚后,又是三年,膝下一子,取名思洛。名字是我取的,似乎是为纪念远去的洛天吧。早知道他会这样一去不回,那天我就不该负气不开门也不见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其实见了又怎样,他终究会走的,我知道,我是留不住他的。
转眼,又是三年,思洛会摇摇摆摆的走路了,会清楚的叫爹娘了,我常常抱着他看夕阳,重复着洛天以前的动作,虽然我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我永远都猜不透他的心思。而思洛,平时也很是顽劣,但每每我抱着他到穿边看太阳西沉,他都颇为安静,乌溜溜的黑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太阳的光芒,那神情,有一刻,我惊讶的觉得很象初见的洛天,而思洛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啊,我知道,或许是因为我太思念他了吧。
那天和往日一样,我抱着三岁的思洛到溪边去,看着他嬉笑着样子,快乐的玩耍,我的心突然被温柔的刺痛了,我突然之间明白了洛天为何离去,那样的义无返顾。我依稀的回想着我们一起的那几年,他的心一定还被什么别的东西覆盖着。不为我所知的东西。
太阳渐渐落下的时候,我唤着思洛,准备带他回家,那一刻,我听见有人轻微的在后面喊我的名字“洛蓝”我象是被雷击了一样,只是定定的站着,却回不了头,也转不过身。心里的慌乱,就象十六年前我不甚将洛天推下水去一样,心如小鹿。
朝思暮想了九年的声音,如今却突然出现在耳边,我不敢相信,甚至以为这只是幻觉。直到,他微笑着站在我的面前,十六年前的那个少年,如今已变得俊朗挺拔,神情也不似当日的懊恼,却多了几分深沉。
由他拥住颤抖的自己,十六年后的他并没有湿淋淋的,但我却觉得那一层水气抹之不去。即使贴在他温暖的胸膛,我却陡然的,感到了一阵杀气,是的,是一阵杀气,他的眉宇间似也不满了这样的一种杀气。我的心顿了顿,从他怀中抽出自己的身体,牵着思洛,头也不回的夺路而逃。
他没有追我,远远的听见他呼喊的声音,明日午时三刻,轩雨楼见。
[闪回]:儿时的自己,还有儿时的洛天,手牵手坐在溪边哪个破碎的小楼看雨淅淅沥沥,我说自己喜欢看下雨时候的世界,洛天突然就说,这是我们的轩雨楼吧。那时其实我并不知道,洛天的真名中有一个“轩”字的。
第二日,午时,心乱如麻的来到小楼,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却还是吃过午饭以后,鬼使神差的悄悄来到这里。楼外杂草丛生,许久不曾有人来过这里的,包括儿时的那些记忆,都一并的淡去。
洛天还是象鬼魅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我看到他悬在腰际的一柄剑,衣服上依稀还有血迹。然后他平静的对我叙说了一个年代很久远的故事,一个关于他的故事:
“我真正的名字叫齐轩,八岁那年父母双双死于非命,那天等我玩耍归来,看见自己的家只是一片灰烬,里面依稀有父母的残骸,就在那一天,我突然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那一刻在我的血液深处就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我开始沉默寡言,到处行走,直到那天在溪边遇到了你。
你收留了我,那一刻,看见你的那一刻,心里都没有了仇恨,只有安宁。所以我跟你回家,在你身边,想等自己慢慢长大,等自己有力气出去自己闯荡的时候再离开。洛寒,你是善良的,可是我却不得不离开,比我计划离开的时间早了那么一点,因为,你知道么,我明白,若我再不离开,我就再也没法离开了,或许会因为你,我,我舍不得离开了。可是我不能放下我复仇的信念,所以,我不得不离开
当时想的是,三年的时间足够了。可真正走上江湖,才明白人心的险恶,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特别的想念你,想念的的娇弱你的任性你的脾气还有的琴声。支持我的只是你,我知道,只要为爹娘报了仇,我就会立刻回来找你,可无奈,一直拖延至今。
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你已嫁人,洛蓝,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心情简直糟糕到了极点,我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一心想着复仇,这样的仇恨燃烧成火,几乎要把我烧毁,洛蓝”
他的话就这样的中断了,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因为他始终背对着我,我出乎意料的很平静,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半晌,他慢慢的向远处走去,象那次说要远离一样的决然,一样的义无返顾,一步一步的,走开,我似乎看到了有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走一路,落一路,幻化成一朵一朵美丽如花的样子。我没有挽留他,因为若可以挽留,九年前我就可以让他留下,他执意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去阻挡。
他远远的送过来的话,飘散在风里,还依稀是儿时的踪影,刹那间落花满地,风起云涌,定定的看他最后的身影,一点点的模糊,一点点的模糊,然后惊见自己白色长裙上,有一朵敌荷花样的血迹。手里,还是他让我留着的丝巾,物是人非,远望中,他已离去。此一别,我知道,再见已无期。
三天后,我服毒自尽,面朝着那扇常常抱着思洛看夕阳的窗子,神色安宁。手里紧握那块丝巾,一袭白裙。
思洛由他父亲将他抚养成人,我没好好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我很愧疚。但是,别无他法,洛天从我生命中第二次的走出,我就知道,我的生命就该由此终结,其实这几年也就是有他作为信念,才能活到今天的,多活的这几年,是为等他的,他都不在,空留我一人,不可独活。
我终不知道洛天的仇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然复仇,我甚至不知道他会去向何方,去做什么,我也都不想知道,此生之情不能聚合,惟有来生了,来生,即便只是你怀中的一朵莲花,可随时缠绕你衣襟,我也心甘情愿了。
洛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蓝,希望你从此幸福
其实我不知道,每每夕阳西下时,总有一个神色苍凉的男子,独自在我坟前徘徊,手握一方丝巾,眉宇开阔却紧锁,神态泰然却暗淡。
走到奈何桥,孟婆要我喝了那碗孟婆汤,忘了前世之事,好及早投胎转世,我执意不肯,人说:若过了奈何桥不喝那孟婆汤,前世和现世就会纠结在一起,很痛苦的,然而我执意不肯,宁愿如此,也不愿下辈子便忘了洛天,我此生最深切最挚情的爱
洛天你也不知道,没有了你,我何谈幸福?就让前尘旧事一笔勾销吧,悲情一笑泯恩仇,难道这样的一个蓝,还不足以抵挡你心头的仇恨么?
苍天之上,只是坟前的洛天,一袭青衣,独自徘徊,奈何桥上的洛蓝,终未喝下那碗会遗忘的孟婆汤,来生,来生还能这样的相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