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想一想

半坡的小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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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的心情就不好了。

    哥哥问:怎么了?

    我回答:间歇性情绪低落——有没有这种病?

    我们没见过面,可我们是朋友,我叫他哥哥。他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天天见面也不了解,从来没见过面的人也可以相互理解。

    我叫他哥哥,因为他大我五岁。我没叫过人可是叫他哥哥,因为他很宽容我。我是一个对自己很不宽容的人,经常嫌恶自己,把自己嫌恶得狗血淋头。我需要别人对我宽容些。

    我从小就希望自己有个姐姐,可以照顾我宠溺我。可是我是别人的姐姐,而且依我弟弟的看法,我这个姐姐极为不合格。我当姐姐当得鞠躬尽瘁七窍流血,可还是不合格。我希望有个姐姐,我也可以对她说你不像一个姐姐。但是,我没有。

    可是我还是不开心。因为不是真的哥哥,他是朋友。我不知道,哪一天他不开心了,转过身,留给我一个背影就走了,像荆轲渡易水,大声歌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一样斩钉截铁地走了,留下我一个小女子在河的这一岸肝肠寸断,还不敢阻拦,怕被人说这个小女子恁得如此无事生非。

    有一天我被蛇咬了,从此我连绳子也怕了,经常杯弓蛇影,惶惶然如惊弓之鸟。

    世界太大,我们太孤独,需要伙伴。

    昨天晚上十一点,我给一个朋友发了短信。

    以前我们四个,在高中的时候是非常好的朋友,三个留在了本地,他一个人去了外地。开始还联络,慢慢音讯少了,慢慢没有联系了。是突然想起来的,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是否过得很好。

    过了一会,他回个短信:你是谁?

    我大吃一惊,莫不是换了手机号码?连忙恭敬地问:请问你是不是谁谁谁?

    他回过来:是的,请问你是?

    原来连手机号码都已忘记。我只好解释一番。

    忽然悲从中来。被时间遗弃的友情好象是泼在地面上的水,很难被拾起来了。那么好的朋友都可以成为这个样子。或者有一天,我们在人群中相逢,擦肩而过之时,心中一动,觉得这人如此眼熟,再回头看时,已经淹没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

    我们总是祈求天长地久的爱情,天长地久的友情。可是,无论如何都敌不过天长地久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不动声色,带走了我们以为会珍藏一辈子的人和事。

    还有什么都能留下来?我们生活在欲望之中,企图留存一切。是永不停止的欲望,在生活的各个阶段和方面。佛家讲无欲,儒家讲内省,道家讲超脱,仙家讲逍遥,这些都是学问背景,没有一个能引渡我们。人世讲生存,更美好地生存,避害趋利是本能。神仙也有烦恼。申公豹一心想享人间富贵,姜子牙一心想成仙逍遥,结果两人都未如愿;封神台前百路神仙,各有各的烦恼冤屈。

    我们都是北京人的后代,起于天造地设的周口店。他们凸鼻凹眼,宽眉阔嘴,仍留存着类人猿的特征。我无比熟稔,看到他们在蛮荒的山洞里玩耍嬉戏,电闪雷鸣的自然现象让他们敬畏崇拜;旷野里他们手持简单粗陋的石制武器,从喉间发出尚未开化的吼叫,围捕着惊慌的野兽;红色令他们热血沸腾。他们和所有的走兽飞鸟鱼虫一样,抱着一个坚定单纯的信念:活下去。

    几千年厚厚的历史,不过是讲述着一个物种在战争冲突中在天灾人祸中在花香鸟语中在诗词歌赋中如何更好地繁衍下去,以时间为经,以空间为纬,我们在其中纵横叱咤,说不完的王侯百姓,高尚卑劣,悲欢离合。在历史的进程中这愿望越走越远,越走越宽,越走越嚣张。远离了周口店,我们忘乎所以,终于需求永恒。

    可望不可及的愿望,这更我分外心酸伤心不已。

    没有了对自然的敬畏,人和人是独立的个体,讲求隐私和个性的我们心心渴念着内心的温暖,像刺猬和玫瑰无法相融。一次次的试探追寻,我们要找的是一个最合适的位置,不被彼此扎伤,不被彼此远离。可是即使这样也无法永远维持下去,刺与刺的交往是尖锐的,我们学会有教养,惟恐伤及他人,伤及自身。却难免所有意外。我伤了你你伤了他他伤了我,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我们在老去的过程中伤痕累累。

    我始终都无法明白,为何我曾拥有的美好时光总是一去不复返?像被我们远远甩在时间后的历史。不可逆转。我们用什么来温暖我们日渐槁枯的记忆?

    我时刻担心着现在我所拥有的,有一天要离开我。

    而我无,法,阻,拦。

    兜兜转转一个圈,余华在活着中告诉我,活着是最有力量的一个词。

    我们要活着,活着就是生活,活着就是生老病死,福祸相倚,活着就是遭遇欢乐和悲伤,活着就是活着。连伤痛都是一种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