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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lue
blue说：sea，生活多美好。
认识blue是在一次与外校的连谊会上。大大小小的学生穿着正规的校服，看起来热闹而可笑；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放食物的盘子，在进食的同时和人聊着天。阿喵和我不一样。阿喵专注着各类食物，她对美食的爱好让我敬而远之，只好一个人很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其实是不喜欢这种聚会的。跟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在一起聊天吃喝，总是觉得有些可笑。阿喵不反对，因为“也许会有很好的朋友在里面”；我更喜欢和朋友一起散步或者去吃大排挡。但当我提出不参加这次校连谊会，老班很夸张地说：sea，你不会吧？别这么老土了。我很想问问他，不参加聚会和老土有什么关系，可他根本无暇顾及我。
电视里正放着一台文艺晚会，一个胖胖的男歌手正在唱我的太阳。
“喂，叫你呢。”
我很迷惘地抬起头。是个男孩子，短短的头发，明亮的眼睛。
“我很少见有人穿校服象你这样特别。”他顿一顿，特别真诚地补充“穿这么难看，真难为你！”
我想都没想，抓起手边的东西扔过去。他很机灵地躲开了。
是个苹果。很干脆地砸在临时搭建的室内舞台的中央。
他耸耸肩，朝我做个鬼脸。
他就是blue。
后来blue说：“不打不相识。”我笑他像个江湖人士。
可是，和blue聊天真的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他把时间的一半用在运动和玩耍上，另一半用在看书——杂书上。对我所能想出的话题，他言之凿凿。
阿喵说：“像这样的人太聪明，可是，他很简单。”
阿喵对人有一种很敏锐的感觉，从不出错。她的朋友都千奇百怪，个性十足。阿喵很乐意和blue这样的人做朋友。
两人是天生的玩伴，花样百出，带着我这个懒惰的人玩遍整个城市。
真是美好的日子，我不以为会持续下去。太快乐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如果一生的日子就这样滑过，也是很好的；可是，会有什么等着我们呢？太美好的日子总是让人不安，因为害怕失去。
阿喵说我“杞人忧天”她信奉今朝有酒的哲学“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她很豪气地说。现在愿意背古诗的女孩子已经很少，阿喵是绝无仅有的古典派，可是她从不在乎。所以她快乐，她尽兴。
blue说：sea，生活多美好。
我笑笑。当然，生活是多么美好，如果你不去追问它。
我不会去和阿喵说。
每次我上网，阿喵的头像总是亮着，并且会很及时地递来一句：正忙着，别理我。她是一个太多姿多彩的朋友。
那么blue呢？
从他第一次和我一起聊天，我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安。
有时我们俩随意地逛着街，阳光很明媚地照着。blue会说：sea，生活多么美好。他的眼睛在阳光下也是那么明亮，从容而干净的笑容，会让每个人心动。
而我，只能悲哀地发现，我是生长在角落里的植物，以阴暗和潮湿滋养着。
我希望blue可以去感觉到，可是又深深地厌弃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又如何呢？只是让多一个人知道我灰暗的世界。这是对blue的亵渎。
我恍然明白了，原来我不愿意任何人知道我的过往，并不是别人会如何，而是，我自己害怕了。是我自己先不能忍受的。我像一个毛毛虫，固执地把自己的过往守成一个茧，企望有一天可以蜕变，彻底摆脱它。
b、我的父亲母亲
爸爸说：sea，你是一个错误的结果。
我相信，当爸爸在向我承认这个事实时，他是心怀愧疚的。但是，有什么用呢？他把真相告诉了我，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终于松了口气，放轻松下来。我是感激他的，他没有欺骗我，把我当成了大人，那是我们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谈话。而在此之前和之后，他并没有多看我一眼。
妈妈说：这个骗子，他是个混蛋。
呵呵，这是我每日必修的课程，她也当着爸爸说。这是妈妈最可爱的一点。
我看到过他们的结婚照，小学的时候。是一次争吵，妈妈在和爸爸的对抗中已声嘶力竭，仍在不停地说着；爸爸并不还口，这和他以前不一样。这次妈妈遭到顽强的软抵抗。爸爸坐在那里，头低着，手里的烟被点了一支又一支，但他一口没抽。
忽然妈妈就拿出一张照片，带着得意而凶狠的神情，说：你以为都没有了？
爸爸像是受了突然的刺激，一跃而起，去抢照片，妈妈躲开，两人扭打在一起。
我站在旁边，看到那张照片在激烈的扭打中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又被踏上几脚，而他们都没注意到，从卧室打到厨房。我拣起它。
很陈旧的照片了。他们还很年轻，爸爸一脸的板正，妈妈很忸怩地笑着。我从不知道，妈妈还可以笑得这么羞涩动人。
后来这张照片还是没能幸免于难，被爸爸撕了。
现在想来，两个人都很愚笨。照片能代表什么呢？爸爸执意要把他和妈妈所有的照片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清除，好象清除了照片就清除了这段历史的印证；而妈妈就拼命地去维护，好象保留了照片就保留了一个把柄。
大人的行为有时可笑得令人难以置信。可是我不能说。
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是个沉默的人。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找爸爸妈妈来，很忧心地说，你家的小孩是不是有毛病？成天不说话。
上了小学和中学，有粗心的老师到学期末都不认识我。我没有自闭。我只是想安静地呆着，这让我很轻松。
有一次照例的吵架后，妈妈蹲在地上，很用心地收拾着地板，那有和爸爸刚打架留下的痕迹，凌乱的脚步和一些碎玻璃片。我站在一边，很冷静地看着，忽然就想笑。她打扫完做什么呢？只是为下一次的战斗做准备罢了。
一瞬间的恍惚。我忽然发现妈妈的身材已经变得臃肿了，她的脸不再是照片上的玫瑰色，不再有笑意盈盈的眼睛。她变成了一个丑陋的女人，粗俗不堪，把自己埋在琐碎的生活中，孜孜不倦地和爸爸进行着无效的战争。
我就这样站在妈妈身边看着正在老去的妈妈，感到了触目惊心的疼痛。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一个曾经风华的女子变成现在这样。而她，也应该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吧？她也应该曾笑颜如花，娇音如铃吧？
这时，妈妈抬起了头，她很迷惑地看我，然后，很惊奇地喊到：“你这个小孩，心怎么这么恶毒？！”
从此妈妈对我无法亲近。
我没怪过她。或许那一瞬间我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什么，触痛了妈妈，她无法再和我亲密无间。
可我还是成长为一个奇怪的人，这让我很遗憾。我只想和别人一样：在太阳下心无芥蒂地笑着，和朋友逛逛街，大声说笑，被路人侧目，或是在学校偶尔做点出格的小事，被老师管教
blue说，连谊会那天，你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呆呆地看着电视，显得又阴郁又懒惰，我说你一句，你就象一只高度紧张的猫，竖起毛发，伸出爪子来自卫。
当然，淑女不会扔苹果。
我的脾气并不好。我只是一个阴郁的古怪的女孩，固守着自己的城堡。
爸爸、妈妈、我，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互不干涉，都守着自己的世界。
其实，我们都是孤单的。
c、阿喵
阿喵说：sea，我舍不得你。
我从很小就做一个梦。
有两条小鱼，在我的梦里游来游去。我想，它们其实不是梦，因为太清晰。每次醒来，我都还可以看到它们有着瘦小的身体，在水里它们是半透明的，有着细小的鳞片，带着滑腻的感觉；我甚至可以闻到一丝淡淡的腥气。小鱼的嘴一张一合，它们是不出声的，可是我知道它们是在说着什么。
说什么呢？我一直很好奇。可是我总是会忘了在下一次做梦时问一问它们。
我很羡慕它们。它们不是在用声音交流，这才是最正确的交流方式。人类产生不过几百万年的时间；而作为地球上最早的生命体，鱼的语言依然在使用。在深邃的海底，这些古老的生命体安详地幽静地生活着，海藻在它们身边轻柔地摇晃着，还有那些不知名的生物，它们的一生都在海底，等生命消逝了，大海又接纳了它们的身体，成为海底浮游的一部分。而鱼，他们就在这个昏暗的天地里汲取着氧气和养分，用它们的方式谈天说地。没有声音。
我当它们是我的好朋友。在我寂寞的童年，它们一直陪伴着我。一次作文，要写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我写的是这两条小鱼，我叫它们“一”和“二”老师在班上说，有些同学乱说一通，你以为你能糊弄老师？
后来，它们就很少来找我了。
人越长大，反而很少做梦，通常我倒头就睡，没有普通问题孩子失眠的症状。阿喵的妈妈说，sea是个有福的孩子。她不知道，我因此失去了我最好的两个朋友。
可是，我还是很庆幸，我有了阿喵。
她是一个自动掉到我怀里的馅饼，我一直以为我不会碰到这样的好事。所以至今记忆犹新。那么耀眼的阳光，阿喵的笑在阳光下闪烁着，她微倾着身子对我说：sea，多奇怪的名字，但是我喜欢。
这是她和我交往的唯一理由。
我们不一起逃学，阿喵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除了上网。她很戏剧地说：上网是我的生命。所以我陪她，每一次，我坐在她旁边看书；听她在网上的种种遭遇，她碰到的各色人物，她在虚拟城市喂养的宠物，以及她的各种网恋故事。
阿喵从没过问过我的生活，我想，这是我接受她的原因。在她眼里，我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她让我放心。可是，聪明如她，应该会猜到什么吧。但阿喵充分尊重我。她不提一字。
我们像是一个豆荚里的两瓣小豆子。紧密地靠在一起，相互依赖，共同探知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尽管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好奇心，但我愿意陪着阿喵。
blue说，阿喵，你和sea都是对方的幸运。
阿喵说，对哦。她搂住我的脖子，sea，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我在阿喵的眼里看到了真诚和坦率。
阿喵又说，你看你们的名字。bluebluesea，呵呵，很像是一句歌词哦。我们三个会永远在一起的。
我以为我们会如此。可是生活总是这样的。以各种方式提醒着你，让你永远不能得意忘形。
刚放暑假，我打电话找阿喵。可是她总不在家。我去问blue。他的眉头一皱，你不知道吗？或者阿喵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
没有几天，阿喵约我和blue去吃饭。我看着她，阿喵躲过我的注视。
“说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点不耐烦。我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慌。
“我要走了。加拿大，和我的父母。”阿喵说。
blue很平静地看着我们。他早就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阿喵一定是怕我像一个怨妇一样。可我的确像。
还是和blue一起去送阿喵。
阿喵说，sea，我舍不得你。
我不能说什么。我抱着自己的肩。飞机场的阳光很刺眼地照着，我却冰冷入骨。
阿喵走过来，搂着我，说：sea，你哭一哭啊，你怎么不哭？
可是我哭不出来，眼眶干涩而酸痛。我只能也抱着阿喵。她的温暖的身体在轻轻地打颤。我一生至爱的朋友。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我轻轻说。
阿喵紧紧地抱了我一下。转身就走。
飞机划过蓝天，却把伤口留在我心上。
d、泪鱼
鱼说：我要死了。
日子好象一下子空出许多。阿喵给我和blue发来很多的email，仍然向我讲述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异乡的生活丰富多彩，阿喵是个孤身到了南极依然会找到乐趣的人。
而我像一个孤魂野鬼，在大街上游荡。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远离我。
blue说：sea，你是否沉溺太深？
我甚至不想和他争辩。
那好象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可是生活给了我阿喵。她是我对这个世界的依靠。可是生活一转身，露出了苍白的背影。他很残酷却冷静地告诉我，没有什么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将孤苦终生。我只有学会忘记时间。
深深的夜色里，我听见自己的灵魂在不安地走动。或许不是为了阿喵。我有时很残酷地告诉自己：你是太寂寞了。
我仍然记得小的时候，家里有一面很大很大的镜子，半面墙这么大，屋里的任何东西都映照其中，我不喜欢这样，也很少去看这面镜子。每次爸爸妈妈吵架，我就坐在地上，背靠着镜子。偶尔一回头，我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盯着我，她有着短短的头发和一双倔强的大眼睛。很长时间我才会醒悟过来，这个小女孩就是我。只是岁月流逝，我不再是那个瞪着眼睛的小女孩，但是对镜中的我依然陌生。
没有人知道我对平常生活的向往。那是灵魂至深处的渴望。
我总是会这样，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生活在慢慢地远离我，一点一滴的。终于我将一无所有。
我像一条在沙漠中生活的鱼。面对遥遥无期的生活，我只是，只是摇着自己的鱼鳍，那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
阿喵给我电话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blue了。她问我blue的近况，我只是讷讷无语。
阿喵第一次生气了，她的声音在长途的传播中变了形。
“sea，你为什么不去关心一下你周围的人，那样会使你好过得多。”
从未有过的刻薄。我目瞪口呆。
“对不起。”阿喵说。“blue有病，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等我找到blue，他已经躺在医院三天了。
blue笑着说：“又不是见不到了。只是要在医院检查一下而已。就没跟你说。”
他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可是我看到他妈妈眼睛里深重的阴影。我止不住地害怕。事情发生太过突然，让我毫无准备。
可是，我以前又曾留意过什么吗？对的，阿喵一早就看穿我，我只是个胆小鬼，是个自私的人。我沉溺在自己的悲伤中，已此为乐。
晚上难以入睡。我总是想着blue，他已经有些虚弱的笑容，可还是很明朗清新。
迷迷蒙蒙间，我好象又见到了那两个幼时的好友。
可是他们变了。很瘦小，鱼鳞干涩，眼睛无光，嘴巴无力地张合着。
“怎么会这样？”我很无力地问出来。是否真的所有我所爱的人都要远离我？
“sea，我们是泪鱼。每个人都会有两条泪鱼，在你们因各种原因流下的泪水中吸取着养分，我们只在你们的眼泪中生存；可是，sea，告诉我们，你有多长时间没流泪了？”
流泪？那好象是很久远的事了。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未流过眼泪。为什么要哭呢？哭有什么用呢？母亲哭不回父亲背叛的心，而我的哭更挽救不了幸福。我已习惯将所有的情绪深埋心里，像一口寂静的井，幽暗不见波澜。
“我们要死了。”鱼说。眼睛里是死亡前的冷漠与迟钝“你为什么不流泪？是否你的心已枯竭？”
“可是我没有眼泪。”我徒劳地说。
e、死亡
死亡像一只残酷的箭，迅速地穿越时间的障碍。
当我在email里敲下“三个月”的时候，忽然觉得一片寂静。
其实不是，当时我是在网吧里。这是一间离医院最近的网吧，生意好的没法说，一片嘈杂声。坐在我左边的是一个大概刚上初中的小男孩，正在打着很流行的cs，嘴里念念有辞；坐在我右边的是一个跟我同龄的学生，他在和自己的网友语聊。我听见他说“我讨厌我们老师，因为她又老又丑，最可怕的是还很凶”
而我，在他们中间给阿喵写信说blue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在医院里，blue的妈妈悄悄示意我出来。她的面容很憔悴。
“sea，是吗？你是他的好朋友。以后多陪陪他，好吗？虽然还没确诊，可是他恐怕”
她没说下去，眼睛里满是泪水。她的手轻轻颤抖，握住我的手，好象托付给我什么。我遍身的寒意，扭头就走。甚至不敢停留。
回到家中，爸爸竟然在家。他坐在沙发上，像是一尊石像，面容苍白，眼神呆滞。我没有兴趣去管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海儿。”爸爸忽然叫我。我很陌生，很久很久他和妈妈都没有叫我的名字了。我们在生活中的对话只是“我不回来了”“煤气费交过了”“我知道了“这类语言，甚至连称呼也省了。
“海儿，她，她”爸爸泣不成声。
我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所指。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门又打开了。是妈妈。
她看到这个情景，神情一楞。
我扭头回了房间。心在突突地跳。一天之间，我无法承受这么多的事。在数到第一千只绵羊的时候，我终于觉得自己的眼皮沉重起来。
幸好还可以睡觉。我在没有意识前只有这一个念头。
可是，还是要醒来。墙角里夕阳的余辉很委屈地让位给昏暗，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死亡，那是离我太遥远的事。可是，它像一只残酷的箭，迅速地穿越时间的障碍，触目惊心地来到眼前。我无法正视。
f、我见过她
那是一个和我一样有着倔强眼神的女孩子。
我在医院里看着blue。他很沉地睡着。也许在熟睡的时候他是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的，所以他的神情很放松。
窗外有一个很小的女骇正在嬉戏着，她的爸爸妈妈在旁边看着她，脸上都是枯涩而酸楚的微笑。我听护士谈论过这个小女骇，先天性心脏病，不知道会死于什么时候。我只记得当时打了个寒战。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对于这对父母，要时刻防备着死神对于自己孩子的纠缠，而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这纠缠将在什么时候结束。
那么我们家呢？或许正在结束吧。
有时我会奇怪，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分开呢？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是比分开更痛苦的事。习惯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力量。
那天晚上，我的爸爸在哭泣，我听得到他的压抑的声音，那声音撕心裂肺，极度悲哀。是在哀叹他对于她们没有尽到的责任吗？而他，将永不再有这种机会。生活对于爸爸也是残忍的。
我走进他的屋子。爸爸并没有掩饰他的悲哀。
“海儿，你看，生活终于惩罚了我。它是公平的。”
我无言。他并不想在我这里寻求安慰。我们已疏远太久，习惯了彼此的距离。可是，今夜是有点特别的。
“我见过她。”我说。或者这样可以让爸爸好过些。
他抬起了头。
“是的，我见过她。她也认得我。”
我记得那次相遇。我刚从书店出来，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走着。人流如梭。可是我一眼看到了她，带着一个女孩子很小心地从我对面走来。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可奇怪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她。而她，显然是认得我的，因为在我看到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我，楞在原地。我们相互打量着，可是，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恨她。我以为自己应该是恨她的。可是不。她的长相很普通，还带着一点点的忧郁。
她身旁的那个女孩子拽拽她，叫：“妈妈。”
她很瘦小，比我相差了有三四岁。可是，她是一个和我一样有着倔强的眼神的女孩子。
我们擦身而过。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次相遇。那时我才刚上初三。
但是，现在，对她们的共同回忆让我和爸爸之间产生了一些新的东西。死亡的悲伤让我们走近了。
“海儿，她才只有十二岁，可是，却和她妈妈一起走了。在车祸现场就她妈妈是到了医院以后才”爸爸说不出来，声音又变成了哽咽“她是你妹妹啊”啊，妹妹。一个多么陌生的字眼。我曾经有过一个妹妹。我们在一个城市共同生活了十几年，有着同样的血亲，但是我们没有能在一起，像其他的姐妹一样，亲亲密密。我曾经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可以和我一起享受着生活和成长的秘密的人，可是，在我知道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我。那个和我一样有着倔强眼神的女孩子。
妈妈的房间里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响动。
那天晚上，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没有睡觉。
g、其实我是外星人
他很虚弱地微笑着，说：“其实我是外星人，我要回我的家了。”
阿喵说，我尽快赶回来。
但是，我不知道blue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他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奇怪的管子。他的脸色苍白得让人心酸，因为化疗，他的头发已经没有了。
blue的妈妈去给他买花去了，因为blue在房间里不能看到花园里的鲜花。
“我要让我的儿子每天都看到美好的事物。”她说。
我没见过一个比她更勇敢的母亲。她很坚强地承受着这一切，和blue一起。
我坐在blue的床前。
“阿喵要回来了。”我说。
“呵呵，她会心疼她的旅费的。”blue想笑，却没成功。
我不忍再看，扭头对着窗外。
“sea。”
blue的声音微弱如荧火，苍白瘦削的手轻轻拽了我一下。
“没什么的，高兴点，好象躺在病床上的是我吧？”他那点蹩脚的幽默至死不改。
“好了，跟你说个秘密。”blue还能故作神秘。
我俯下身，把耳朵贴近blue的嘴巴。
“其实，我是外星人，现在我要回家了。”
我抬起头，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童话看得太多，或者中小王子的毒太深？”
blue从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呵呵”声，我知道他是在微笑。
“sea，你相信奇迹吗？”
我摇摇头。
“不。”blue的手指微微用力，握着我的手“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有奇迹的，相信我。”
是的，是的，我相信，只要你不离开我，不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
我很替阿喵高兴，真的。当她回来，一切都已经结束。
我带着阿喵去看blue。照片上的他还是很温和地笑着，看着我们。
我坐倒在路边。坚强的神经终于支撑不住了。
阿喵抱着我说，你看，sea，他仍然和我们在一起，他只是回家了。
h、童话
“sea，你知道吗？我在梦里经常会看到一个很大的星球，它距离地球有着很远的距离。这个星球是有着蔚蓝蔚蓝的颜色，每一个居民都只穿着白色及地的长袍，人们安静平和地生活着，没有波澜，没有纷争。这就是我的故乡啊，可爱而美丽。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永生的，所以，有时候我们会对我们遥远的邻居地球人的生活感到好奇。每当我们星球的轨迹在离地球最近时，遥遥望着地球上忙忙碌碌的人群，我们总是在猜测：那里的人是如何生活的呢？我们的好奇如此强烈，以至于我们的族长决定挑选一些人去地球生活一段时间，去感受一下地球人的生活，而我，是被幸运选中的一个。这可是一次很艰苦的旅行，我要克服种种的困难才可以来到地球。
“这是一个和我们那里截然不同的世界，可是，sea，这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我拥有了一切我从未体验过的东西。虽然这个世界充斥着真假不辨纷乱复杂的东西，还有生老病死，与我们那里平和的生活，平和的情绪完全不一样。可是，我有一个家庭，我可以去上学，我还拥有朋友。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激动人心。呵呵，这是个让人迷惑，沉醉的世界。你们给了我多么愉快的时光。还记得我说过的吗？生活是多么美好，只要你愿意去接受。
“可是，sea，我们毕竟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人，不可能永远居住在这里，我是多么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啊，可是，我必须要回去，回我在另一个星球的家。所以，别难过，死亡不过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我将从死亡的形式中重新开始我的另一段生活。
“没有什么。sea，或许我们都只是在这个星球上的过客，总有一天都会离开它。所以，高兴一点，好吗？我们总是要走这段路的，为什么不走得快乐点？这是一段多么奇妙的旅程啊，让你看到很多的东西，不都是美好的，不都是灰暗的，甚至是我的离去，悲痛也是一种多么珍贵的体验。这些终究会成为我们脑子里深深浅浅的回忆，是永远不会忘怀的。
“所以，有一天，当你看到了夜晚的繁星，如果有一颗总在闪亮，sea，那就是我因为思念你和阿喵，思念我在地球上的家而发出的信号。”
所以，亲爱的孩子，为什么不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