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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凤凯瞄了我一眼,压制着性子说:“你有话就说,别这么啰啰嗦嗦的,就显得你在这里是最有文化的吗?”
我说:“乔副镇长,这话从何说起。如果认为我说的话多余,我可以不说。”
乔凤凯挥着手,十分不耐烦的说:“说吧说吧,没有人阻止你说话。我只是说你该说就说,别说那些废话。”
我突然发现乔凤凯向我射来的一双恶毒的眼神,我淡淡地对他笑了一下说:“乔副镇长,怎么这样看我?上午的事儿我可是站在你的角度,不然你就被人家扔在河里了。”
乔凤凯大怒,说:“你说什么?他们敢。”
我笑着说:“他们不敢,你是副镇长吗,你说的话他们哪敢不听,不过……”
乔凤凯气呼呼地说:“你要说就说,别提上午的事儿,你这个新农村办公室主任,我看也说不出什么来,如果你的话跟镇里的意见不一致,我看还是不说的好。”
胡雪峰铁青着脸,开口说:“这就是周凯天,倒是很年轻气盛啊,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对胡雪峰点点头说:“谢谢胡镇长。”
我不吐不快地说:“那好,既然是胡镇长让我有什么说什么,那我就完全可以亮出我的观点。我的话语里如果有得罪什么人的地方,完全出于工作关系,并不是我的本意。拿我们东北来讲,是大清的发源地,大清的满族文化,主宰了我们足有将近三百多年的历史,但是大清朝没落了,最后消亡了,大清的满族文化也随之退出了历史舞台。但那一段历史却是我们中华民族浓墨重彩的历史,更是我们东北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代表着我们东北历史的辉煌的过程。但是由于历史的原因,对于大清朝的历史文字上的记载非常多,而在建筑上遗留下的东西确实非常之少。”
我看了看大家,乔凤凯自然是不喜欢我说的话,胡镇长脸上毫无表情,云姐盯盯地看着我,似乎很有些特别的意味,只是沈梅的脸上流露着笑意。
既然开口说了,我就继续说:“一个民族如果遗忘了它的历史,那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也是一个不完整的民族。如果我们有着非常丰富的历史文化,却找不到凭证,那就是我们后人的问题。大家都知道我是学建筑的,我也走过很多地方,考察过许多古建筑,就清朝这一段历史来讲,王公贵族的豪门大院倒是保留了一些,但普通百姓的成片的住宅,我们还真很少发现,而普通百姓的住宅,又代表着满人历史的最基层的文化。就在昨天,我们终于发现居然在我们大岭镇内,看到了成片的三百多年前清朝初期所留下的古建筑。虽然我们还没有得到充分的考证,但这正是我们接下来所必须要做的事情。对于我们镇政府来讲,我们得到了这一个线索,所做的工作并不是动迁那片宅院,而是要专门抽出人手考察那里的真实程度。”
乔凤凯到现在才听明白,原来这是公然跟他唱反调,展开跟他唱对台戏的架势,说出这一盘宏观大论,居然就是要保护那片古宅,让镇里的计划落空。乔凤凯不由得愤怒陡生,刚要起身反驳,但他的语言简直是不堪一击,还没有开口,我唇枪舌剑,又奔腾而出。
我说:“作为我们大岭镇的领导,要想搞经济建设,绝对不能跟历史文化分割开来,也就是说,经济建设和历史文化绝不是什么一对矛盾,而是一对相互发展,相互协调的有机整体,发展经济又绝不是破坏历史文化,践踏历史建筑为前提。一个很普通的道理,一个东西要想破坏那是很容易的,但是要想给它修复起来,难上加难,甚至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那片住宅显得很破了,但他绝不是我们大岭镇的包袱,如果我们加以利用好,那简直是我们大岭镇的财富,这说明我们大岭镇不仅仅是经济强镇,而且还可以发展成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文化古镇,这比上一个项目,建成一个工厂,或者干上一片水泥的楼房不知有价值有意义多少倍。
“我们镇也并不缺少土地,建工厂上项目,完全可以不必要拆掉那么有价值,那么有文化背景的历史文化建筑,镇里制定建设方案,发展规划,也可以根据情况的发展随时改变吗。就连国家的政府工作报告,在正式公布之前,都要经过方方面面的讨论,征集不同方面的意见,我们一个小小的乡镇的发展规划和建设蓝图,为什么就不可以根据情况的变化而加以改变呢?既然给我任命了一个新农村建设办公室主任的职务,我又是项目筹备组的一员,我认为我有责任,也有必要说说我的观点。我也恳请在座的各位领导,要珍惜我们已经所剩不多的历史传统文化,修改我们的发展战略和建设蓝图,为了打造我们大岭镇,成为全省最宜居的乡镇,也要投出一笔钱,把那些古建筑完完整整修缮好,打出我们大岭镇作为历史文化古镇的名片,这将给我们大岭镇带来最大的长远效益,而绝不是把它武断的简单的一拆了之,那样我们会成为大岭镇的罪人。”
如果把这番宏论,当作一篇演讲的题目,或者站在讲台上,这篇激扬的又充满着感情的宏论,一定会博得满堂的掌声。但此刻带来的是满堂的沉默和几个人愤怒的眼光。
镇里制定好的计划,就没人敢提出反对意见的,至于那些村民的意见和呼声,就根本没人当回事,我这是把大岭镇的天捅个窟窿的架势,乔凤凯按捺着心里的愤怒,听到这里,他再也不能让我说出如此的胡说八道,他们根本听不懂的东西,跟镇里的领导和镇里做出的计划唱对台戏。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怒喝:“周凯天,你简直是放……”
乔凤凯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开会,那一个字总算是没有说出来,但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接下来的那个字是什么。
我还沉浸在发表演讲的亢奋中,对乔凤凯刚才愤怒的话语只是愣了一下神儿,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人已经出口骂人了。云姐的神色十分难看,完全不赞成我说的这番和乔凤凯唱对台戏的话语。
突然形成了冷场,我显然已经触犯了众怒。别说三百多年前的破房子,就是故宫搬到这里,也不会有人当回事。
忽然,大家谁也没想到,整个会场最重要的人物胡雪峰镇长,忽然大声咳嗽起来,接着就哇哇地吐了两口鲜血,沈梅坐在胡雪峰的对面,胡雪峰从嘴里喷出的鲜血,溅到了她的身上,她哇呀叫了几声说:“胡镇长,你怎么了?”
在场的人,马上把视线转移到胡雪峰的身上,看到胡雪峰急剧地的喘息着,满嘴都是喷出的血迹,刘岩毕竟是办公室的主任,对胡雪峰的病情了如指掌,他马上说:“不好,沈梅,赶紧打120,让医院派急救车来。”
沈梅应声就打电话,我马上从自己的亢奋当中缓过劲儿来,大步走到胡雪峰面前,把胡雪峰背到身上,大步走出会议室。
背着胡雪峰刚走出去办公大楼,就看到医院的120急救车奔驰而来。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情绪激烈的会议,就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了。
把胡雪峰送上车,救护车又呼啸着离去,大家都站在大楼前的停车场上。我非常紧张,事情很明显,是胡雪峰听我说的这番话才犯病了的,而他的病显然绝不是什么好病,有可能是危及性命的,我已经成了让众人愤怒的靶子。
乔凤凯像一尊恶神,凶神恶煞的对我骂道:“周凯天,你以为你念了几天书,就有资格在这里说这么一通话吗?这个决定是胡镇长亲自落实下来的,胡镇长有病,这才让我来抓,可胡镇长被活活的气得犯了病,一旦胡镇长真的有什么事儿,周凯天我可警告你,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我有太多的话可以反驳,但毕竟胡镇长是听了我的发言才病倒的,我怎么狡辩都已经没有意义,我只好说:“乔镇长,胡镇长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并不知道,我也绝对没有要把他气犯病的意思,我只不过说了我想说的话,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乔凤凯气急败坏的说:“你没有想到?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胡镇长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饶过你,不行的话你就卷铺盖,从大岭镇混蛋。”
乔凤凯说完,迈着大步走了,刘岩也充满敌意和气愤的看了我一眼,紧跟着乔凤凯走回了大楼里。云姐似乎就没下楼。我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自己有种无依无靠,无人求助的感觉。
沈梅停留了下来,也对我十分不满的说:“周凯天啊周凯天,今天下午我跟你说的话真是白说了,如果胡镇长真的发生了三长两短,这是件很真就闹大了,你呀。唉,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马上问:“胡镇长是什么病啊?怎么这么厉害?”
沈梅说:“胡镇长这是肝癌呀,肝癌这种病本来就不能生气,可你看你把他气的。”
我叫道:“他得了这么严重的病,还来开什么会?我说的话完全正常,无非就是谈谈我的观点,我认为我的观点没错。他突然就病倒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就是死了,我认为也赖不到我头上。”
沈梅焦急的说:“可你看到没有?大家分明都认为是你把胡镇长气病的,这是胡镇长亲自引进的项目,而且人家就看好了河东村那片地,可你为什么非要反对?那片古建筑别说是清朝的,就是秦朝汉朝的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可今天这出戏你可闹大了,对你可是太不利了,唉。沈梅叹了口气,转身也走进了大楼。
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云姐打来,我知道,这是要算账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云姐说:“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云姐说着就把手机挂了。听这是要当面骂人了。
我立刻来到云姐办公室,忽然,云姐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本书,向我狠狠地扔过来。那书并没有打到我身上,茶几上有只烟灰缸,她拿起烟灰缸就要砸来,
这可使不得,这要是砸到自己头上,在镇里可就闹大笑话了。我马上说:“楚书记,你别动。你现在是镇委副书记,不是我的家长。”
云姐冷静下来,但气愤却一点也没有减弱,放下手里的烟灰缸,本来就十分高耸的胸啊脯,急剧地起伏着,喘了几口气,才终于发出声音,气急败坏地骂道:“周凯天,我问你,你是不是要成心跟我过不去?你如果要是按的这份心,那好,你给我滚出大岭镇,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如果你不想走,那我走。我也看得出来,我说的话就等于放屁,你不但不听,反而处处跟我对着干。我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云姐的这番话,说得够损也够狠,我马上陪着笑脸说:“楚书记,请你息怒,千万不要再生气了。你生气,一点都不好看了。”
云姐继续骂道:“周凯天,我都要被你气死了,还好看你妈的老比?我他妈的真是傻逼透了,怎么把你带在我身边?我这不是傻逼呵呵的自己给自己找病吗?”
我说:“云姐,我也知道不该惹你生气,可我的话也不是针对你啊。你知道我是学建筑的,这两个月在龙大集团闹闹哄哄的,几乎都把我的专业忘了,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在学校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姐瞪了一下眼睛,刚才那股激烈的心情平静下来,看着我说:“你在学校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在学校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学生,凭你这个机灵劲儿就能看得出来,可是,现在这些大学生有几个能干上本专业的,再说,你又不是古文化建筑的保护者,你在这里充当什么保护古文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