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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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全村人最高兴的日子,也是村支书最发愁的日子。

    前几天,县里的修路扶助基金终于兑现了,这是喜事。可是离修路完工的全部款项还差一半,这差得钱怎么去对付成了村支书挠头皮的事。

    村支书五十五了,村支村也干了十年了。他唯一的心愿是在任期间,能把村里的路修成柏油路。为此,他跑了无数次的乡里,县里,去要求扶持基金。可他也知道,这本就是一个还没有解决温饱的西部县,公务员的工资也拖了两个月没有发了。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不过,他的不屈不挠,终于感动了县里的领导,破例给划拨了一部分款项。不过,不够的要自己筹集。

    经过村委会的集思广益,形成了两个方案:一是村民以户为单位,捐款。对数额不做要求。本着有多多捐,有少少捐的原则。为了鼓励多捐,也为了给后人做个表率,要在村中显眼的位置立一块碑,来纪念本村史上的划时代的大事。二是,实在不够的话,就以村委会的名义去贷款,也要把路修起来,彻底改变‘晴来一身土,雨来一脚泥’的日子。

    八点钟了,村里的人差不多也到齐了,村支书在捐款大会上做了简短的动员:捐款靠自愿,量力而行,没有具体数额。并特别说明,因为这是村史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所以给每个捐款人立碑,让子子孙孙记住这一时刻。

    村支书第一个捐款,他心情显得有点沉重,说:“作为村里的支书,没有早一天修好路,是我的失职,失职啊。”然后,捐上了一年的村支书补助费,最后打趣说:“就算是我自罚免费为大家伙服务一年吧。”

    立碑在村民眼里看得很重,这关系到在别人眼中的面子及子孙后代如何看待这辈人的问题,所以每个人都盘算着把自家可共支配的最大款项给捐出来。于是,家境好点的有捐七八百的,家境差点的也有拿三五百的。村支书心情激动地看着这热烈的场面,脸红红的,心里默默地念道: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面了,大家伙的心也从来没有这样齐过。

    尘土飞扬,一辆小车伴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停在村委会门前。一个西装革履老板模样的人从小车里走了出来,他胳膊下夹着一个公文包,仰首挺胸地走进了村委会捐款现场。他是是村里第一个富起来的人,名叫房有财。几年前他与别人合伙走私电器掏得了第一桶金。后来,风声紧了,抽手不做走私生意,却又买了三辆大货车跑运输,这两年他靠超载与逃税又大赚了一笔,是村子里第一首富。

    “对不起,啊,来晚了,昨天晚上打牌输了三千多,它妈的,打到天亮也没有扳过本来”他嘴里不无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身价。

    “有财,今天我们全村修路,你要多出点血啊,还要立牌呢。再说,修好路你最受益。你看,你的车把咱们的村路都砸成了大坑了。”一个与他相熟的人与他打着哈哈。

    “那是自然,最多的是多少?”他瞅了瞅捐款统计表。

    “八百?小意思,我捐一千。”他从公文包里抓出一大把钱,数了数,把一千元钱啪的甩到会计面前。

    “房有财,把你包里的都捐上得了,那么小气啊,还玩着三辆大汽车呢”有人看不惯他的趾高气扬的嚣张气焰,将了他一军。

    “哼,在场的谁捐的比我多,我比他高一倍。”房有财觉得自己的气焰受到损伤,眼光斜了斜向他递招的人,发出了狠话。

    “村支村捐了一年的补助费,那是2000元的,那你要掏4000千大元啦?”有人摆了他一刀,根本不买他的账。

    “村支书是领导哩,咱可不敢与他攀比”房有财讪讪地说,他有些后悔自己说的话太满,脸色有点灰白。

    “只要是在场的就算数哩,老支书一年的补助费不如你一晚上打牌输得多呢。”依然是不依不饶的声音。

    “四千就四千,我还真不在乎这两毛钱,权当昨天晚上手气不好,又输了三千元。再说了,我也是为全村人做贡献呢。”房有财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了,这时也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他又从包里数了三千元钱交给了会计。

    “房有财捐款四千元。”会计边点钱,边喊。那声音如刀子,在割着房有财的肉。

    “哈哈哈。”村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村支书站了起来“既然是捐款呢,就不免强,捐款是爱心,多少都是。其实呢,我们是在为自己铺路,也是为子孙后代铺路”不愧是读过书的领导,说的话不轻不沉,轻轻的扣打在每一个在场人的心。

    “那是,那是。”房有财尴尬的应着村支书的话。

    这时,村里的唯一的烈士军属迹霜王大娘手里拖着一只蛇皮袋,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村委会。村支书与会计赶紧迎了出去,她是村里的骄傲与光荣,也是村里最受尊敬的人。自己的丈夫在抗美援朝中献出了生命,儿子又在越南自卫反击战中牺牲。她为国家献出了两个亲人,却没有居功自傲,也没有怨天尤人。她谢绝了县里乡里给她的额外的补助,也谢绝了她丈夫与儿子战友每年邮给的钱,只领取自己应得那部分补助费。前年,乡里拨付5万元的专门资金给她翻盖了五间大瓦房,尽管她不希望自己受到特殊照顾,可她的房子太破旧了。而且,每年市里县里都有人来慰问,如果还住在那样旧的房子里,领导也不答应。虽然年纪大了,可可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自从地里的农活实在不能干了,她才放下。但从那天起,她每天拽一只蛇皮袋去拾荒,她总说,人不能当废物,只要还能动,就要自食其力。镇上的领导听说她的拾荒的事后,让村委做她的思想工作,让她去镇上的敬老院去住,可她推脱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只要还能爬动,就不会麻烦政府。

    等会计把一大堆零钱倒在捐款桌上,人群里一阵骚动。人们望着那一张张面额不等的纸币,一枚枚有些生锈的硬币时,眼角都有点湿润了:一角钱也许是老人在热日下拣的一叠旧报纸,也许是从水沟里捞出的一个塑料瓶

    房有财满眼不屑得看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钱,也许在他眼里,那根本就不算钱。

    “来,抽烟,抽烟。”他向四周的人散着香烟“这可是好烟耶,一棵烟能买你们抽的一包呢,大中华,大中华。”他给周围的人亮着烟盒。可周围的人目光都盯着老太太呢,没人理他这根葱。他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坐了回去。

    在好几个人的帮助下,终于把钱数完了,一共是八百九十五元八角。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质朴的老太太,她的无私与坦荡让人萧然起敬。她捐钱为了纪念碑上留个名?为了图利?不,没有人会这样怀疑!

    老太太沐浴着秋日的阳光,满头的白发闪着银光。她又摸索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叠厚厚的人发币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还有这三千元钱,是他爷俩的抚恤金,我一分钱也没敢花,留到现在也捐了吧,算是他爷俩的,他们人不在,钱不能不捐,毕竟他们是我们村里的人。”王大娘用手撩了一下满头的银发,随手抹去了眼角的泪。

    有一股热流从心底流过,洗涤着每个人的心灵。

    “婶,你的心意我们大家伙都心领了,但钱我们无论如何是不能要的,你付出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啊。”老支书哽咽着,劝说着老太太。大伙也喊了起来“不能要老太太的钱,老人不容易啊。钱不够,我们再捐啊。”

    老太太摆了摆手“大伙的心意我懂啊,我老了,可大家伙的心意我都装在这里呢。”她拍了拍心口“在这里装着呢,没有大家伙的照顾,我能活到现在?呵,太远得就不说了,就只提去年秋天我摔倒骨折了那回事吧,我住了四十多天的院,村里哪家哪户没有去为我陪过床,送过饭?我都记着呢,我们的吃水井坏了,从十里外的地方去拉水,是村支书让人把第一桶水倒进我的水缸里。还有好多事呢,我不说了,我能活到今天,全靠得是乡里乡亲,要不,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埋土里了。”老太太说得太急有点气喘。

    会计赶紧给老太太倒了一杯水。她摆了摆手,笑着说:“不碍事的。”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说:“这是我房子的钥匙,我也把它捐出去,其实也不能算捐,本来就是乡里出钱盖的呢。然后,她缓缓地说:“我已经决定了,要去乡里的敬老院住了。”

    在场的人都怔住了,心里也越发地不安起来。

    “一切我都打点好了。人不服老不行,到了年龄喽。再者说啦,我一个老太婆自己住着一套那么大的房子,心里也一直别扭着。这不,正好赶上这铛子事。喏,房子的钥匙收好吧,家里的东西大部分我也用不着了。看看有用的,给那些家里困难点的吧。听说盖这房子花了五万块钱,你们作主卖了吧,如果修路的钱还有节余的话,咱们也修它个文化广场,我前几天去邻村,看到人家的文化广场很不错,让大伙也有个玩得地方。”老太太说的很恳切,很真诚,看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的每句话都在拷问着每一个人的良知。

    老太太的身影越走越远,她走得无牵无挂,也走得坦坦荡荡。但她也留下了,留下了她一生的风采。那一刻,在场的每个人都泪流满面。

    路虽然还没有开工,但已经在人们里心里修起来了。而房有财什么时候离开的,人们没有注意,也许人们真得不值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