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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这一痴问可从红楼梦里找到答案。红楼梦大旨谈情,而此情的主眼在宝玉身上,宝玉之情即是红楼梦大旨谈情之情,亦是这一痴问的答案。
这里首先要澄清的一个问题是所谓宝玉之“爱情”与我们如今所说的爱情是有区别的。在宝玉身上用“爱情”这一字眼实在是出于无奈。宝玉的情爱不能完全用现代的词语“爱情”两个字就能解释得清楚的。“爱情”一词源于西方英语“love”一词,它是外来词汇,究竟是谁做的翻译,何时流传于中国,这都无法考证,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是“爱情”这一词语在中国古代是没有出现过的,在古籍中我从未遇见过(或是我孤陋寡闻),它是一个近现代才出现的词汇。所以在雪芹的那个时代是没有“爱情”这一词汇和概念的。也就是说宝玉的眼里和词典中是没有现代的“爱情”这一词语和概念的。但我们谈论红楼梦却开口就说“宝黛爱情”这实在是现代词语和古典文学间的裂痕造成的误会,而我们又暂时找不出一个更恰当和贴切的词语来表达,也就无可奈何了。
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的现代文明和古代文化有一定的断层。现代汉语中大约有七到八成的词汇是来自日本学者用汉语对西方文明所做的翻译;日本当时为了变法维新,首先的问题是学习西方国家的科学技术,而面临的第一难题是语言的障碍;他们本国的语言文字又不足以满足完全的翻译西方科学技术和文化的需要,于是日本选择了和日文比较相近甚至有亲缘关系的汉语来丰富他们本国的语言文字,同时融合本土日文,对西方的科学和语言文化进行了大量的翻译。后来的中国也想学习日本的维新变法,拯救没落的封建王朝,就在戊戌变法前后,中国不仅派出了大量的赴日留学生(鲁迅就是其中之一),同时国内的有识之士也开始对西方文明做一些翻译和介绍,其中影响比较大的是林则徐、严复等等,可是在历史的大浪淘沙中,这些中国学者所做的翻译没有流传下来,反而是那些日本学者所做的翻译,随着留日国人学子的大量反国而在国内流传开来,一直沿用至今。现代人若完全抛弃日本人所做的翻译,恐怕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讲了。搬出这段历史旧帐,虽然罗嗦,但我想说明的一点就是“爱情”一词用来解释宝玉之情,用来解释宝黛之恋是不确切的,最起码有东西文化和翻译所造成了裂痕,但又无可奈何,因为找不出一个可以和宝玉之情完全相贴切的词汇来表达,只好姑枉言之吧。但这不妨碍我们探讨宝玉之情爱的实质内涵。
在红楼梦中,宝玉之情在警幻眼里叫做“意淫”与此对应的是“皮肉的滥淫”而现代的“爱情”内涵又不仅包含且超出了这两种“淫”的范畴,且宝玉的独得之“意淫”又是超越了寻常的男女之恋情层次的;它放在男女间,用今天的话说略等同于所谓的“精神恋”但又远不只如此,它还包含了一层人生而有之的“唯美”之心,他的情更多的是美术化和诗意化的审美渴望。从这点上说,宝玉之情有超越常人知识范畴的地方,这也是通常的人难以理解和莫名之处。
在雪芹的年代,即宝玉生活的年代里,完全是男权主义的时代,女性没有和男子平等的人格和社会地位,更没有自由可言,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不可能产生我们今天所说的爱情的。现代的爱情是自由平等之下的人性之花。但读者又会说,宝玉不是把女儿抬得很高,很懂得尊重女性吗,怎么会说他们没有平等自由?当然,宝玉相对来说是懂得尊重女性的,这也是他的与众不同和可爱之处,但这只是他个人的现象,无法改变众女儿所生活的封建官僚大家庭的道德束缚和制约,最有说服力的就是黛玉和宝钗等在宝玉面前都要恪守封建妇女的道德规范,并不敢越雷池半步。表面上宝玉把众女儿捧得很高,也懂得尊重女性,但宝玉无法推翻压在众女儿心里的封建妇德的制约和摧残。
在宝玉和黛玉的心里都还有纳妾的思想,这是时代的限制。他们二人都在心里承认了袭人将来姨娘的地位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我们不能用超时代的眼光来苛责他们。在宝玉的时代,纳妾是被认可的普遍现象。从这点上来说,在如今的眼光里,宝玉之情又有封建思想的局限和毒素,宝黛之恋和现代的所谓“爱情”是不能划等号的。但宝玉之情和宝黛之恋却闪烁着永恒的迷人光芒,其原因就在于宝玉之情和宝黛之恋的“唯美”以及其美术和诗意化的审美价值和渴望。爱美和趋美之心是人的属性,美是人世间永恒的价值所在,也是恋爱之心的发端和由来。人若无爱美之心和追求美的欲望及属性,人间就无情可言,也无恋爱之说。
宝玉之情,宝玉之“意淫”以及宝黛之恋,全是宝玉的爱美求美之唯美之心的表露和渴望。“唯美”二字是宝玉所谓的“爱情”之密码,是红楼梦大旨谈情的主旨所在,也是世人恋爱之心的源泉和动力,这也是红楼梦之大旨谈情能打动亿万读者的原因。
美不仅产生了文学艺术,也是一切文学艺术的追求和价值之所在,同时也是人世间一切恋情产生的源泉和归宿。美是爱情永恒的实质和主题。比如说,某小伙子看见某女孩很漂亮,很有气质,一句话,很美,进而才会去接近她,千方百计的讨好她,追求她,那怕百折不挠;为了追求到这位美女,小伙子的脸皮会厚如城墙,心被扎得千疮百孔也不回头。这就是“美”产生的奇妙效应,这就是最实质和最直接的“爱情”的解释。倘若这位女儿很丑,起码在小伙子眼里看起来丑的话,会产生这样的“美”的效应吗?那是不可能的,小伙子想必躲还来不及呢。至于说如今的款爷和小蜜,老爷和二奶,他们之间也看似如胶似漆,但多是为了物质的享乐的原因居多,和美扯不上;若说老爷的好色也属爱美之列,是不是有点搞笑;应该说这样靠金钱维持的“好色”不在爱情之“美”的范畴,但如今这又是一个普遍而正在被人们所接受的现象,这算得上是怀古呢还是人之恋爱之心的倒退?这一说就收不住,又扯淡了,还是打住。
宝玉的恋爱和情是诗意化和美术化的唯美表现,这是它超越常人和时代的地方。这样的“唯美”之恋和“唯美”之情是宝玉这一人物永恒的魅力和光芒所在,也是红楼梦永恒的魅力和光芒所在。天地之间,情也许会老,唯美之本性不变。
诗曰:
眼底多少痴心事
可堪回首无二三
伤怀总因爱美人
肠断衣宽枉凭栏
2009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