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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认为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喜欢算卦。但凡到一个地方旅游,只要有卦摊子,就忍不住想算一算。究其心理,一则我好奇心强,总想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情,哪怕算卦人信口雌黄,我也愿意听一听,满足一下好奇心。另则在我看来,多数算卦者都有察言观色的本领,他们能通过一个人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来判断这个人的身份、个性及为人处世等特征,而我总想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到底是个怎样的印象,算卦就可以满足这个嗜好。
在我算过的无数卦中,没有哪一次能证明准确,但有两次很离奇,讲来给大家听听。
第一个是用中国第一代领袖“四巨人”年画算卦的事。
对于30多岁40岁以上的人来说,一定对一幅照片有印象。这是一张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四巨人”在飞机前合影的照片。照片上,毛泽东十指交叉,自然拢于胸前,刘少奇紧贴毛泽东一侧,笑容满面地看着周恩来。周恩来手捧以马蹄莲为主的一束鲜花。朱德身穿呢子大衣,垂手站在周恩来侧后。他们相对而立,脸上充满灿烂的笑容。
这是1964年周总理率中国代表团前往苏联莫斯科参加十月革命47周年庆典归来后,在首都机场拍的。就是这样一张珍贵的照片,一度被印成挂历,广泛流传。在七十年代末,我大约七八岁的时候,在我的老家山西农村,突然盛行用这幅年画算卦。后来我问过一些外省的朋友,有不少人称他们那儿也出现过。具体方法是:将这幅画挂起来,搬一张桌子放在画前,在桌面上均匀铺一层厚厚的面粉。拿一木制圆形筛面箩子(我老家人常用的一种筛面用具),在箩子下端固定一个发夹当“笔尖”然后让两个人各用两只手平托着箩子,将“笔尖”放到面粉上。如此准备好之后,就可以“开算”了。你想问什么事尽管问,问完了,你会发现这支用发夹做的“笔尖”会在面粉上运动起来,写出一个或几个字来。这面粉上划出的字,就是卦辞。
记得一天晚上,我家围了一大群人,大家异常兴奋地用这种方式占卜。我站在一旁,分明看到问完一个事,那发夹便随着筛面箩子飞快地动起来,划出的字有人说是很潇洒的毛体草书,还有人说那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在显灵。母亲问我姐姐将来能当什么,面粉上出现的字是“大学生”问我,出现的字是“工人”
回头说另一件事。我有个同村的姨,实际是我母亲的结拜姊妹,婚后一直不能生育。为了能生个孩子,两口子看过医,求过神,问过药,什么精都成了,就是不起作用。眼看年纪大了,生育无望,就想抱养一个孩子。那年我弟弟不满四岁,人很乖巧,十分讨我这个姨喜欢,于是她就跟我父母商量,看能不能把我弟弟过继给她做儿子。父母尽管有些犹豫,但无奈她央求得紧,加之两家关系非常好,捱不过面子,就答应了。于是在这次算卦之事发生的头一天晚上,父母给弟弟买了不少好吃的,哄着劝着让姨家把弟弟给带走了。
弟弟走了,我非常伤心,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毕竟,大人决定的事,小孩子纵使一千个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可是没想到,次日一大早,弟弟就偷跑了回来,说什么也不愿再去。父母只好苦口婆心、好说歹说地劝了半天,并准备在当天晚上再把弟弟送过去,不巧被这么多来家算卦的人给耽误了。
众人算到很晚方兴尽离去。母亲正准备收拾桌子,父亲突然说:“算一下,看剑娃(我弟弟的小名)能不能送人”
父亲让我和姐姐托着箩子,他问。父亲问完,我就悄悄发力,推着箩子在面粉上写出一个大大的“不”字。
父亲看了看说:“看来送不成”
母亲说:“再试一下”
没有悬念。在我的“控制”下,面粉上又出现一个大大的“不”字。
父亲看了后说:“听毛主席的话,不送了”
就这样,弟弟最终没送给姨家当儿子。
时至今日,父母也不知道,那晚算卦的结果,其实是我一手操纵。
如今看来,那幅画算卦一点也不准,因为姐姐并没有如卦辞所写,当上大学生,反而我这个说要当工人的倒成了一名大学生。至于那晚托箩的每个人是不是都跟我一样暗中搞了鬼,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个是瞎子女人算卦的事。
离我们村八里地有一个叫杜村的村子,是我二婶娘家所在的村。这个村有一瞎子女人。是那种天生的瞎,一生下来就看不见。瞎子女人长大后,有一天人们忽然发现这个女人有一奇特本领:能请动天上的神仙,并借助神力来算卦。瞎子女人不仅能预测人的吉凶祸福,还能替人消灾治病。
瞎子女人替人算卦的时候,会先说出你家有几面房子,座哪边朝哪边,你家门前有些什么标志物,往往说得一丝不差,令将信将疑者疑虑顿消。有一传说能说明瞎子女人算卦的水平有多高。据说有两个外村妇女提了一些礼品,到瞎子女人那儿去算卦。半路上觉得礼品拿得多了,舍不得都送,就把其中的一袋鸡蛋埋在了路边的地里。等她们从瞎子女人那儿算完了卦,抬腿要走的时候,瞎子女人突然说:“回家路上甭忘了把地里埋的那袋鸡蛋拿上”当场让两位妇女既惊讶又羞愧。
瞎子女人名气很大,据说方圆百里前来算卦的络绎不绝,许多政府官员也慕名前往,让瞎子女人给自己升官发财出出主意。
当时我正上大学一年级,因为一次意外,落了个脚疼的毛病,看遍中医西医,连是什么病也确认不了,更别提治愈。于是就想着乘学校放暑假,到瞎子女人那里看一看,死马当活马医,也可借机探个究竟。
那天到瞎子女人家,真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有问病的,有问家事的,有问夫妻不和的,有问孩子考大学的,还有问生意的。瞎子女人盘腿坐在一个房间门口,身后的墙上贴有神像,靠墙的桌子上摆着香案与供品,香案里的一把香烧得正旺,房间内香烟缭绕,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瞎子女人四十上下,瘦瘦的,不看眼睛,倒是有一分俊俏在里面。衣着打扮很一般,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很类似农村常见的神婆子的感觉。问卦的人都在门口排队,瞎子女人很耐心地一个一个接待。你说出要问的事,瞎子女人就开始唱,边唱边摇晃着身子,如醉如痴的模样,就像古代中国儿童在私塾里背三字经百家姓时的样子,唱出来的全是押韵的诗句,唱的时候很流畅,不打顿,似乎已经倒背如流。这诗句就是卦辞,卦辞里有预测,也有解决方案。
我不大信这个,就在一旁边排队边观察。观察中发现两个细节,让我非常惊讶:一是瞎子女人开唱之初唱的你家院子房屋的布局及门前的标志物,准确率相当高;二是有的人来到瞎子女人跟前,什么也不说,瞎子女人就开唱了,唱的正是这个人想问的事。瞎子女人怎么知道来人要问什么事?让人颇费思量。瞎子女人听觉似乎特别敏锐,我看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来了,一声没吭坐在旁边,瞎子女人竟主动打招呼:“鬃祝ㄖ心昴腥说拿郑指备境臣芰耍俊薄?
在算卦当中,有两个排队的人为争先后吵起架来,吵得很历害。我发现瞎子女人在维持纪律方面也很有一套。她算完一个人,不算了,对着两个吵架的说:“你们爱吵就只管吵,大家今天都别问了,就看你俩吵,神生气走了,问不成了,我也没办法”
周围人就开始纷纷怪罪起那两个人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我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问卦的事都让你俩给搅黄了。”
经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抱怨,两个人不吵了,满面惭愧,似有悔改之心。
排队的纪律明显好转,那些想找熟人插队的都乖乖按先来后到排队。
过了好一阵,有人试探着说:“他俩不吵了,你看神现在能请得动不?”
瞎子女人这才转过身,对着神像瞌了三个头,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说了些什么“神”才再次附身。
轮到给我算了。我说了脚病的事。瞎子女人这次没唱,只是给我说了一个治疗办法:用烙铁在炉灶里烧红,然后用鞋在上面踩三下就行了。
如此简单的办法能治好病?我不信。为了验证一下瞎子女人对同一个人的病两次说法是否一致,我找到了二婶子她妈,让她以熟人的身份领着我到瞎子女人那儿再问一次。
二婶她妈是个迷信的人,非常信这个,对我的请求满口答应。去的时候,我给瞎子女人特意买了一斤点心,希望瞎子女人能给我好好说一说。
二婶她妈与瞎子女人见面,两人都热情得很,关系显然非同一般。瞎子女人听说我是她女儿的侄子,对我也热情多了。再问脚病,瞎子女人就舍得出力了,用唱的办法给我算。瞎子女人先说我家房子是座北朝南,门前有一棵树。说得没错,我家正房是座北朝南,农村房子似乎多是这样布局的。说到门前那棵树,是一棵槐树,挺粗的,差不多有十年树龄了。之后瞎子女人就唱到我脚的治疗办法,但与上次说的不一样,而是要复杂得多,不仅要给神制作各种纸糊的礼品,还要祭献供品什么的,很麻烦。
两个治疗方案,一个简单,一个复杂,舍繁就简,我用踩烙铁那个。
回到家,立马拿出家里的一个带长把的土烙铁,放炉灶里烧红,用脚踩了三下,然后就等着脚病有什么变化。
那时学校马上要开学。在准备返校的前两天,我突然感到右脚脚后跟踩地有点疼,但不影响走路,就没在意。回到学校后,疼得越来越历害,以至走路也开始一瘸一拐。到校医院一检查,原来是长了个鸡眼。
医生给开了膏药,我几天换一次,但始终不见好。恼人的是,过了一个月,原来的鸡眼不仅没好,脚底又长出两个鸡眼来,搞得我走路更加困难,俨然成了残疾人。
麻烦还没有到此为止。又过了一段时间,在我徒劳无功地天天治疗的时候,左脚竟然也长了一个鸡眼。至此,两只脚都终于无法正常走路,我简直要坐着轮椅上课了!
那段日子真是痛苦。因为走路瘸得历害,引得路人无数异样的眼光,让我真正体会了一次当残疾人的悲哀。每天睡觉也不得安宁,梦里看见的都是鸡眼睛。
冬天来了,西北风“呼呼”地吹,天骤然冷起来。忽然有一天,我的鸡眼病开始好转。又过了短短不到十天,两只脚上所有的鸡眼竟全都好了,我又能正常走路了。
有道是“心诚则灵”我当时就想:是不是我心不诚,瞎子女人用这种办法来惩罚我?如果我当时心诚一点,不要想着去“验证”人家,老老实实按人家说的办法去治,是不是就不会得鸡眼,脚病也能治好?或者我的这种想法,压根儿就是胡乱联系,即使自己心诚,恐怕用瞎子女人的治法,也不会治好我的病,而鸡眼病该得还会得。
算卦就是这样,不管结果怎样,都有无数的理由供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