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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连城染终于该出场了。
入冬后接到他的第一个电话。声音懒懒,惟他独尊。
落轻。我决定不去澳洲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轻笑。张牙舞爪地向寝室姐妹做ok的手势。她们纷纷点头,欢呼喝彩。似乎中了五百万,兴奋过度过分扭曲的面孔在我看来都是最美丽和最矜持的。她们赤着脚,拍着手虔诚地充满期待的安心地互道安好。我只顾着笑,那种看不出悲喜,品不出甜苦地放肆地笑。仰起头来,卷发肆意妖媚。
我爱这刺破喉咙的完美结局,完全忽略那头连城染的暧昧问候。
谁能承受得了。
当他终于发现他深爱的第二个女子其实跟第一个女子并没有任何不同,她也是凡人,她上厕所的时候会放屁,吃饭的时候大口大口地不顾及形象,在公共茶场合随地吐痰甚至把和前女友的会晤当作生活之外的情趣享受时,他一定会醒悟和懊悔。他的醒悟,是幸福和坚强的是无助与贫乏的。因为所有沉溺在爱情中的女子都一样疯狂。这与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完全没有关系。
或许,我想象了许多遍的关于他们在南门外租住的那个小房子里为了我的不肯罢手而打骂吵架的事情都是真的。
所以,我咬起薄而透明的嘴唇,轻盈轻蔑地吐出三个字。重重叠叠,被搅带后地反反复复。
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然后蒙头就睡。
二
事实上,那天中午我并没有午睡。我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些陈年老事,颇有些要泪流满面的味道。我的不太结实的木板床发出来的嘎吱声让我上铺的好姐妹睡不着觉了。我深感自己的罪孽深重,于是忍不住的我笑出声来。
这笑声看起来并不太讨人喜欢。和这出戏一样,嚼如白蜡沮丧无味。
我并不想把自己过得那么糟糕。
可糟糕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出嫁娘样,那么呼朋唤友,那么兴高采烈地来得隆重。
三
先要介绍一下我最近的新男伴,许执。他小心翼翼地拥着我的肩。他在我身边走得踏实与安静。
至于他是怎样喜欢上我的这一点早已经无从考证。他看着我的时候的眼神有点让我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看着连城染的真挚表情。
所以,他牵着我的手,我权当是自己牵着曾经的自己。心底不经意地涌现一些曾经的甜蜜心事时我会非常好心地抬起头来给他一个温度适中的吻。他从来不问我关于我的曾经,我觉得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微笑地回映我的心事,用最温柔的口吻。
更多的时候觉得他是个绅士要比是我男朋友的身份要多得多。
这个故事听起来不会是个好结局,可似乎,这好象有些不太公平?
最好不要跟我谈公平。爱情里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我公平地爱着你你会公平地跟我白头到老么?这么傻的问题问谁是都会以为你有神经病。所以他握着我的手时我会感觉从未有过安全感。
我不需要是高贵的公主,有人爱,有人疼的灰姑娘比较适合我。原因是我天生不够白,真的很像灰姑娘。
所有的灰姑娘的水晶鞋消失的时候的样子最难看最真实。
走到宿舍楼底下,还来不及跟他长亭古桥道别再见,一团鲜红的焰火径直向我冲了过来。洪水样响亮的耳光,让我条件反射捂住轰然发烫的右脸。许执想要过来拉我的时候,我已经倒在地上了。
倒在地上有两层原因。一是连续走了2个小时的路我的脚早就酸痛难当。二是这耳光的威力我尝过,是连城染的女朋友。
她的野蛮,从不少我输我。
我想也不用想挣托他的手臂,和她对骂。
我的道貌岸然的面孔终于重见天日了。
你这贱人,怎么老缠着城染,还给他发短信。
你这贱人,抢了别人的男朋友,还在这里强词夺理。
你贱
你比我贱
场面真够磅礴。
两名看起来穿着谈吐应该多么得体娴熟的纤细女子,插腰咬牙撕扯对打,且还是周期性发作——地点有时在她住的西区二栋,有时在我住的东区二十栋。
连城染住在南门外大概两公里的位置,他去上课的路上偶尔会路过二栋和二十栋。他的自行车有个破碎的铃铛,铃声却出奇地明亮。我们撕打的时候遇到过他一次。骑着他的爱座从前门的山坡上直冲下来,隔我们20米的地方停下来发呆了几秒,又没事人样转身离去。
泪如雨下。
不知我们该可怜自己还是他。
二个女子,二栋,二十栋,两公里。
这期间的距离,全是偶数倍数关系。
佳偶天成,是中学就学过的成语。放进脑子里,取出来用的时候,变成了烂泥,分不清东西。
我好容易直起腰来的时候看到面无表情的许执了。我一刹那的恍悟是我就要把他弄丢了。对,就是这个奇怪的想法。
他不劝解,不说话。任我们打和周围的人看个好笑。我眼里有浓浓地要追着他走的意思
他却开始裹着他的风衣默默地往后退,稳若雕像地隐在人群里,退到我的心里也出现一个不知谁挖的长长黑洞,落下石头来仆仆地疼,退到那以后三个月,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四
我倒有点忘记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了。
其实说真的,我应该不太想念许执才对。他不过是个小我一岁的大三男生,不过才跟我认识不到半年,不过才牵了我三次手,在我额头轻轻吻过一次,在学校的露天电影院一起看过两场电影以及跑到我的宿舍楼下面喊过我四十三次名字。
千万不要误会,我之所有这么清晰地记得所有的事情是因为认识他之前我的日子过得真不像个日子。
这些日子七七八八地缓慢,一点都没有诗情画意,好容易来了个像国画样的男生就要在我快要漂白的生命里画上花鸟和写意却被我生生吓跑了,这以后的日子又会平白地少了很多乐趣。我真的不够习惯。那以后我主动给连城染的女朋友打了几次电话,意思是说如果她以后再来找我我还是欢迎,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那地方太显眼了,你来我往的那么多熟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
直到放下电话我才发现罪恶感在我心头滋生得厉害。
我为什么要给我的情敌打电话呢,而且刚才还那么低三下四。难道是为了许执能回来看到一个全新的自己吗?不会吧,我怎么可能还在乎他的看法和想法。他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已经三个月零七天没有跟我有任何联系。
这样想起来我真是有够悲哀。
我像一个弃妇那么自艾自怜的时候连城染居然说要跟我和好。
这多滑稽。
所以,你就看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五
真不知道风不转水转这谚语怎么会那么灵验地出现在我的身上。
唯一的解释是这个世界有点疯狂。
连城染梳了个多么奇怪的发型,和他谈恋爱期间我从未见他这么假装隆重过。他一直想去澳洲,我是知道的,他像一头发春的犀牛那么强烈疯狂地追求他的现任女朋友,差点没有当着我的面来为她跪下来亲吻她的脚趾我都可以忽略不计。可他这次真的有些过分了。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求我答应他的求婚这显然让我颜面无存。
我有顺耳听到很多人在背后说我吃回头草还吃得那么香的评语。这个全世界都不要的男人我要着有什么用呢,我又不需要一个奴隶,我只需要一个能真正让我开心与放声大笑的人。显然,连诚染这么一张苦瓜脸在灯光下越发显得呆板与矫情。
可他真的跪下来了,扑通一下。轰天震地。这里是喷水池,这里有恰好飞舞起来的喷泉,有荧光漫天的霓红,有那么不合适宜出现的连成染。这一切看起来那么别扭地美好。美好得像是塑料做成的拼贴画,色彩艳丽,却无法摧残风雨。
我想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连城染带来的小收音机里放着朝气蓬勃的结婚进行曲让我的神经麻痹了小一会儿。
有些幸福是与生俱来的惊诧。这话说得多么好。
我居然泪光荧荧地带上了他的戒指,有些画面朦胧着我的视线以至于我不太看得清他一张过分生动的面孔。他们都说女人的心是水做的,这里水声潺潺简直泛滥到我的心里去了,更泛滥到侵犯了我的决定。
我想可能我当时是晕过去了吧,后面的细节我是不愿意再去顾虑。我只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的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指环。眉目清晰间,我看清了那个黄澄澄的东西。金光闪闪,上还有不足零点一克的小钻这让我受到了不亚于火山爆发的惊吓。我像是刚从濒临死亡的状态中复苏。逃也似地摘下指环,扔得远远。
这真是太恐怖了。
这个事情发生得如此不可理喻我的青春豆蔻真要叫他来买了单,从此打包带走么。
这绝对是个阴谋。
六
接下来的精彩更是闻所未闻地荒诞。
似乎只是一眨眼或者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的工夫,我成了校园名人。我所到之处必定有无数道箭样的目光追杀至脊背发麻。我其实是个腼腆的人,突然招受这么浓重的热情对我来说真不是件容易适应的事。更让我不可思议地发现这些所谓箭样的目光里多了些异样的东西是崇拜亦或者敬佩时,我的脊背要比以前麻得更厉害。我在这样不明就理的热情包裹下闷骚了一个多星期。我终于无法沉默,我要弄个明白究竟。
连城染迫不及待地成竹在胸在我看来有些荒谬。
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知道了何必还来问你,但肯定跟你有关系。
连城染无谓地摊摊手,半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某个地方,愣愣地出神。语气游丝无力,似乎这样跟你未婚夫说话不太合适吧。我们可是订婚了。
那哪能算?
怎么不算?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请来了江城电视台,这期节目下个星期就会在电视里播放,你以为是个笑话么。他一句比一句用力,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整个身子半支撑在床头,我能看到他脖子上跳跃的血管清晰地挥舞着拳头。
连城染,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连城染笑得轻佻。一个即将无偿向失学儿童捐献骨髓的下辈子不够完整的优秀大学生还能同时收获亲密女友的爱情,你不觉得,这要比我千心万苦爬到澳洲去的方法要聪明很多么。
我倒吸一口凉气,卑鄙。
不不,如果此时能用卑鄙两个字来形容他的跋扈我都觉得是天大的仁慈。
那我是不是也要对你感激涕泞?这么好的出名机会你都让给了我。你女朋友呢。看来你对我还真是有情有意啊。
落轻,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你一定要帮帮我,就当是帮我最后一次。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一定要帮帮我。
连城染突然一个锒跄扑倒在我的膝盖上,眼里是扭捏尽了的乞求。
这么电视剧的场面还真是叫人有欲哭无泪地崇拜。
这表情我发誓我在学校出门后的第二条街上看到过很多次,只是那些乞丐远没有用他这么光鲜靓丽的衣服来伪装自己。
然而说穿了,我们都是乞丐不是么。
不管是脏兮兮的外表还是脏兮兮的内心,以为,伸出一双无畏的手,佯装一副无辜的表情,就能得到爱情或是友情或是金钱的施舍跟怜悯。
这是多么安全高明的自我保护方式啊。不用出卖任何力气,只需要出卖称不出分量的良心即可。
所以我很少施舍,我把手老老实实插在裤兜里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我更愿意一个人低头或沉默。我或许真的在为他们编排多么凄惨的迷离身世。然而任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企及他们自己导演的万分之一。
连城染也不给我沉默的机会。他近乎疯狂地抓着我的裤角冲我怒吼,他说童落轻,你要是把这事情说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已经接受了我的求婚,你若是反悔,你会背负全社会的指责跟唾骂的!
好吧好吧,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你永远都是那个曾经的连城染,我的未婚夫婿曾经美好的记忆再一次以决裂姿态冲击在脑子里时我的身边并没有绅士的许执帮我清除掉。
它们的脸庞都已委屈成萤火虫样的小点点。尽管有光,微弱到将要腐朽。
可笑,原来我不曾忘记过许执。就像无法忘记那晚白昼样的光芒时奉贤给连城染的我的初吻。
我那么念旧,用,陪了性命的方式败下阵来。
七
所谓当代大学生典范爱情的谣言速度传播比,光年还快还远。
一窝疯地,铺天盖地的媒体和能把非洲人拍成白种人的摄影机不分昼夜二十四小时跟着你转。谈感想,拍写真,上杂志,成版报纸头条和开始策划着请人写传记。连城染的笑容轰轰烈烈盛开在这座飘渺的城市上空。他把自己的影子都弄丢了,他牵着我的手从人潮如水的人群中走过,那么热的太阳我偏偏看不到他的影子。我底着头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谁说了影子是灵魂的守护神。那么一刻,我握紧了他的手。他看了我一眼,是惊诧得似乎相信爱情又回来了的样子。而我,怕我的灵魂给弄丢了。
街道的尽头有一辆献血车,连城染勇敢地走上去了,他拍着自己的胸膛说要献血的姿态浓烈成视死如归的英雄模样。我一点都不介意他演戏,反正他随他爷爷从小唱老生,有点演戏的样子自然更能上镜。
毛病就出在这献血车上。
许执非常固执地出现在献血车上,他穿白衣大褂,白色的手套白色的口罩。白色的毛衣衬出他白皙的脖子。他的头发肯定是长长了又修剪了,并不是当初齐眉顺眼的样子。他们意气风发地耸立在那里,一点都看不出歉意。
我的手被连城染牵着还不曾放开我以为他看到了。
他并没有看到,他转过身去要求我们填一个怎样的单子做一个怎样的检查看到底适不适合献血。他说这些话是冬天里喝冰水的语气,每个字每个字都是独立冰凉地,怎就跟跳舞似地全都跳到了我露出的胳膊里,微微地针扎着疼。
连城染的预料压根就是错误。他骄傲地大声地说着我和我女朋友都要献血也没有人理他。他在这里成了失了宠的嫔妃,他激动得差点跟我来个意味深长地吻来搬回一局。
我的血在血管里游走像是逃跑的深海的鱼,一阵阵欢娱之后是别离的苦闷。连城染却跟许执下起了象棋。他吃他的兵,他捉他的炮
或许是我还不够自然出现这个画面里,他们当我不存在,他们甚至在下得兴致浓烈处出现爆笑的欢呼声。
越是安静越是可怕。
这是盘棋么。
这看起来并不是。
我们都很安静,我们并没有不安也不谈输赢。自然,也不必对谁有过谦虚与抱歉。
后来许执送我们下车,他走路的样子已有了几分大夫的风韵。他慢慢退回车上去,渐渐地退,不动声色地隐。有那么一秒我想纠住他的衣领朝他大吼大叫,可我能说什么呢。我要问什么,我要知道什么呢。
我不知道。
当连城染意识到我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时,他陡然一放的空隙我才记起,我有那么多的话要问许执。问他关于那些爱我的誓言还算不算数,还要呵斥他是不是选择了退让就能成全别人的完美爱情。
所以那么,连城染的霸道与跋扈是相对安慰人心的吧。
尽管,这场戏里,我连爱的千分之一都得不到。
可他,我深深看了一眼连城染。何尝不是一样呢。
八
我很奇怪连城染的女朋友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她的个性里绝对没有轻易退让的软弱。
我发誓我要找到她。
这样的誓言让我倍感压力,再次联系她时我并没有耀武扬威的骄傲。我拨通了她的号码不等她回映,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关于不能退让不准退让的坚定。我说得义正言辞有置身事外的打抱不平,挂了电话实则忐忑难安。我忘了寝室还有好几双眼睛乌溜溜地望着我姐妹们收起心照不宣地眼神,剩我一人在空荡荡的夜里犯傻。
这样的举动发生在见到许执的那个晚上的凌晨三点,后来那个半夜我翻来覆去地梦到许执的白衣服飘在蔚蓝的天空里,我努力伸出手去抓,大汗淋漓,也抓不到毫分。
九
连城染的骨髓捐赠仪式远没有想象中的蓬勃。
稀稀拉拉来了几家电视媒体,他们看起来有专业的冷漠。幸好我并不打算是主角,我本来塞了耳机要躲在人群里面当缩头乌龟。连城染慌忙摆手,凑在耳边说童落轻你还搞不懂状况么,你怎么可以错过这样伟大的机会。他三下两除二大刀阔斧地挽着我的胳膊上了主席台。在断断续续地掌声里鞠躬尽瘁。他一直目光炯炯地望着什么地方,我以为他真的在期待什么,于是有短暂的渴求与他的目光相逢。结果,他暗地告诉我,那炯炯地目光,是他口袋中那瓶蓝色的眼药水的神奇功效。
我笑了笑。我的牙齿很白,他应该看得很仔细。
主持人在介绍我们的缝隙,我第二次见到了那个需要骨髓移植的孩子。
他一直很安静,他的脊梁笔直。第一次他点头微笑矜持说着谢谢,这一次他穿洗得发白的会色衬衣和鲜艳的红领巾。
他是一个人来的,连城染说他的父母在他出生时就遗弃了他。他曾一个人在危房里生活了七年,他的学习成绩不见得好,他孤僻与不善言辞,他的每一次微笑都和金子样金贵。
连城染说这些情况时情绪异常激动。他平时不太抽烟的,那天抽了整整一包烟。我的胃对这样的烟味十分恶心。我想去呕吐。只为恶心,不为其他。
今天我看着这个瘦小倔强的孩子,突然就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教会了他真心地会心的微笑。
这样的微笑不见得人人都灵活自如。于是,我自卑地收起脸上的笑容,面目僵硬。
连城染院里的领导个个意气风发,红领巾在他们的脖子上扭成一个奇怪的结,我看到那个胖胖的领导曾几次低下头来拿手指小孩样搅动红领巾的尾巴。表情里是复杂的稀罕与茫然。他们在想什么呢,他们小时候也一定戴过红领巾的吧,也一定是虔诚无比的激动吧。可为什么如今我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眷念呢。我扭过头来,正好遇上那个孩子的目光,水汪汪,灵潺潺,含着清澈似永不磨灭得了的希冀。那一刻我知道我懂了他。
这样的懂,让我更加自责。
一边是连城染慷慨激扬的演说,一边是这孩子心无成府无邪地微笑。两个世界的期待在这里交汇融合。这两种来自不同世界的力量,将我击溃在这里,再也无法抬起头来。
接下来,连城染开始和各位一一握手。台下的掌声始终无法沸腾起来,那孩子从头到尾的安静让我隐约觉得可怕。主持人在各位记者鸟兽散的时候声音突然凌厉起来,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是连城染的女朋友。
她今天的妆过分淡了,一张脸惨白惨白,嘴唇稀薄,大喝一声连城染你给我站住,记者们纷纷懵懂地转过头来,只一个机灵,便理清了头绪,啪啪啪闪光灯劈天盖日。
连城染的眼珠掉了一地。
这场面越发不受控制。
那孩子依然像棵松坐着不动。等人群接踵,人声嘈杂倾泻而下,快要把他挤倒,他的额头才微微皱成了川字。
我拉着他跑。
一直跑,气喘徐徐。他和我都是。
怎么跑着跑着泪就奔了出来。
我那天晚上到底对连城染的女朋友说了些什么呢。我那么自私狠毒利用她的爱去拆穿他,我为的是什么呢。
我听到孩子问我,姐姐,这都是假的吗。他只问我一遍,却似戳我心千百遍。
我回答不出。我也问着自己,这都是假的吗。
我只能握着他汗涔涔地小手,用从未有过的坚定。
太阳那么大,我们的影子那么深。
十
那趟飞往澳洲的飞机三天后准时起飞时,我正好站在医院的窗户前做深呼吸。
天空那么蓝,流离似的。像孩子的眼睛。
再后来的故事有些落了俗套。
孩子找到了适合他的骨髓,他的病床前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送来的鲜花。
我是他的特别护理之一。
另外的两位,分别是白衣白袜白手套的许执,和依在墙角一心一意剥着苹果皮的,连城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