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子一辈子

边澄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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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莫颜的金鱼,奔了一地。

    鱼缸碎了,水都流了。汪洋一片的,还有莫颜不争气的眼睛。万程走的时候,只拿了当初送给莫颜的那只粉红色的奶杯。那曾是莫颜的全部生命,莫颜还清楚的记得买那只奶杯时,万程信誓旦旦的说起,送杯子就是想要保护你一辈子。杯子平日里总满扑着万程为她冲泡的鲜香的牛奶,芬芳四溢的。在醉人的夜,饮上浓浓一杯,便眯着眼睛猫在万程怀里,欣然入梦。想象着人生种种的美好,也不过能在心爱人的怀里徜徉一辈子罢。

    万程当时本奔了出去。撕扯过后的莫颜凌乱,顺着墙根瘫坐下来,也不哭闹,了无生趣的数着地板上垂死挣扎的金鱼。一只,两只,三只。泪水悄无声息的滚落,还伸出满是刀痕的手去,试图抓住他们光滑的背。别跑,别跑。心一点点的破碎。

    错愕间,门又被踢开。莫颜软弱的趴在地上,那双鳄鱼皮鞋张着大嘴巴在房间里翻腾。不过短短半分钟时间,那宽阔的臂膀又踏过她的跟前,急冲冲而去。莫颜下意识的张开了嘴,手指顿在半空,泪雨磅礴,愣没能再喊出半句。

    鱼缸碎了,水都流了,金鱼,终于在越去越远的温暖的用熟悉的大手紧握的杯子里,死无葬身之地

    莫颜,你怎么在这发呆?

    有个厚利的声音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直冲过来。硬生生的砸进莫颜的耳朵。莫言冷不防周身一颤,再定住脚跟,安抚一下心跳,暂时恍惚的从旧事里挣脱出来。

    莫言回头询望,原是许世名。拢了拢被风吹起贴在额前的长发,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拘谨的点点头,许总好。

    快别这么叫,又不是公司。叫我世名就好。许世名眼神灼灼的望着莫颜,一脸灿笑。莫言反倒尴尬不已,脸上绯红,立在那里,左右不是。

    四个月前,许世名在公司的招聘会上,就对这个身着淡雅及膝长裙,说话不卑不亢,脸上始终挂着似有还无的淡淡微笑的干净女子,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影象。以至于后来硬着头皮推掉女友陆路推荐的闺房密友,当下激动的钦点莫颜为自己的助理。虽然后来为了哄女友,花去不少心思,但每看到一次莫颜,世名仍觉得心里清新,甚至奇怪的荡漾起莫名的暖意。

    是谁说的,一段感情的萌发,应了第一眼,便摄人心魄,电击雷鸣。

    莫颜哪会不知道,只是自己的心已如死水,再大的石头丢进去,也是镜花水月,无澜无波。

    莫颜踌躇不安,满脸通红的样子更惹得许世名心生怜爱。他开怀大笑。抬眼望望这店面招牌,绅士的,莫小姐,我正想买两只金鱼来养呢,可我是个外行,要不,帮我一块进去选选?

    二、

    这是一家坐落在闹市区难得一见的清雅金鱼小馆。面积虽说不大,装饰配色非常温馨舒坦。简单素洁的白色沙发,配上纯棉的棉布小靠垫,环抱在手,盈盈一握的柔软。而在那凹凸别致的文化墙下,畅快游离的来自世界各地五彩斑斓的鱼儿更让人心生喜悦。馆里到处花红草绿,生机昂然。倒像是别具一格的品茶院。

    莫颜暗喝一声彩,好匠心的店主。

    许世名到是常来的样子,迎面的店员亲切的点头叫他许总,并扬声叫道,薛姐,许总来了。眼前这位笑意荧荧,五官粉饰精致的,耳朵上挂了两只极具印度风情的大耳环的女子想必就是店主了。

    许世名含笑调侃,小碧啊,上次你买给我的那几条名贵金鱼可都莫名其妙的全死了,这个责任,你可怎么负啊?

    那女子摊手作惊讶状,许总,你的魅力这么大啊?我那几条金鱼可都是雌的,定是天天呆在房里思念成疾,郁郁而终的吧。要说责任嘛,恐怕你要负大半哦。

    许世名摆手告饶。莫颜在旁掩嘴偷笑,好个机巧的老板娘。

    薛小碧前面带路,莫颜随他俩到后厅坐定,许世名这才起身隆重的介绍。薛小碧眼珠直转,抿了口奶茶望住莫颜。话外悬音。哦,莫小姐许总可经常提起你。

    莫颜珉笑,点头示意,听他们谈话,神态自若,不卑不亢。眼光却突然扫到薛小碧手中把握的奶杯。那么熟悉的轮廓,那么心中竟开始隐隐作痛,再仔细留意,着魔一般,痴了过去。

    许世名连唤她三声,她方如梦初醒挪移视线,表情转而恬淡。手指划过茶杯,慌忙之中,眶当一声,茶水倾泻出局,雪白桌布,湿了大片。

    薛小碧拧了拧眉毛,起身叫店员。许世明万分紧张,问莫颜有没有烫着,要不要去医院。

    莫颜愣了一下,迅速调整状态,待薛小碧扭动腰姿去洗手间的空挡,她稳下一口气。望着许世名展露难得的迷人微笑,一只手轻轻挽住他的胳膊。世名,待会,可否陪我去一个地方?

    三、

    黄昏将近,两人开车去了山顶。

    途中,莫颜一直把脸帖在冰冷的车窗望着外面。眼神迷乱让许世名十分不解。

    莫小姐,你没事吧。

    叫我莫颜就好了。莫颜转过头,依旧是浪漫的笑。

    刚才

    哦,没事。

    那

    对了。那杯子,是薛老板男朋友送的么?

    好象是从她的朋友从国外邮回来的。

    这样。

    怎么?你喜欢?我送你一箱都可以。

    呵呵。

    呵呵。

    莫颜再不言语。等下了车,一个人找了块石头,面朝落日坐在上面,表情麻木,闭目呼吸。

    像尊石像似的,迎面扑来的微风,打在脸上,微微的痒,还有微微的痛。

    许世名点了烟,火星一闪一灭。他从不曾这么近距离的站在莫颜的背后,轻轻一吸,便嗅到阵阵幽香。

    落日底下,丽影斜斜,暗香涌动。

    心里却是莫名的打鼓,想抛开一切去拥她瘦弱的肩,女友的影子却不肯消逝,蛛网一般霸占着他的眼帘,霸道而又无奈的眼神让许世名自觉心有余悸。于是,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终是不动,矗在原地,任烟火颤抖,烟蒂灿烂泯灭。

    世名莫颜的声音开始发抖。

    许世名还来不及反映。莫颜突然折过身来,满扑在他的怀里。像刚出生的羔羊般柔软的身体窝进他的躯体,贪婪的乳吸着他的体温。

    许世名心跳加速,血脉扩张。只一丝的慌乱,迅速一把紧紧抱起她。两步三步,打开车门

    四个多月来的黯然神伤,全仗着他强有力的双手,隔着莫颜冰薄的衣衫,不停反复的搓揉着她细嫩的肌肤,抚摩着她动人曲线。

    莫颜更是勾住他的脖子,让自己与他贴得更近。她的双腿热切的缠绕上来,放他宽厚的手从衣领处,慢慢往衣衫下游移,微闭起眼睛,动情的呢喃。

    许世名欲望膨胀,扯下领带,弯下身来,嘴唇慢慢覆上她冰冷的唇。莫言粗喘着气,全情投入,激荡的扭曲身体。

    世名,你若,真心喜欢我定要好好的爱我。

    世名越发激动,全身心的搂住她。闭上双眼,嘴里深刻的喃喃,亲爱,我的亲爱。

    此刻,那别过他的宽厚臂膀的一张孤独无助,生动扭曲的脸,已被烫咸的泪水,烧得冰凉。

    四、

    只三个星期,已是难分难舍。

    两人天天见面电话粥依旧煲到黎明。许世名放下百叶窗,用手指拨出细缝偷看正在忙碌的莫颜。她若皱眉他便提心,她若甜笑他便开怀。一如情牍初开的懵懂少年,莫颜的喜怒,世名全都点点珍藏,等每个思念的夜,再翻阅出来细细品位,且不觉得累。

    有时,他也会偶尔想起,身在国外的女友陆路。但恋爱三年,恩宠早淡化成灰。很多本该欢喜与激动,心跳与喜悦的画面,都在太过熟悉的梦里,一片片凋落枯萎,涣然崩溃。

    许世名渐渐领悟,世界上到底还会有一个人,让自己全心牵挂,激起浪漫情怀。如此的种种,活着,才彰显爱情的神奇。

    其间,两人又多次去了薛小碧的店里,为金鱼添些饲料与装饰工具。薛小碧一如既往的热情,照例摇着耳环打着商腔。对他俩的恩爱,更是笑得深藏不露。只有一次,她小心翼翼的探问,莫小姐,你可知道,许总是有未婚妻的?

    莫颜点点头,依旧摆弄着缸里的金鱼。答非所问。

    薛老板,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男朋友啊。

    哦,他啊,忙着呢。

    那可不行。得找个时间,我和世名要请你和男吃饭呢。

    莫颜扬眉,感慨万千的起身,环望这家店,媚笑妖娆。你可知道,你这家金鱼馆,可算是我们的媒人呢。

    薛小碧终是嚅了嚅嘴,咽下要说的话。知趣的调笑,说好啊,许总请客,我求知不得。

    走出门口,莫颜又折了回来,拉过薛小碧,处在她耳朵上云淡风轻的笑着,先管好自己的事,薛小姐。陆路,下个月就回国。

    五、

    其实对薛小碧的敌意,早就从那只奶杯开始,便无边无垠的铺满开来。

    六个月前,莫颜与万程决裂的第两个星期。莫颜一气之下吞下半瓶安定,九死一生。

    爱已逝,情还在。

    万程连日的细心呵护,又让神情恍惚的莫颜以为事过尽迁,一切还可从头再来。

    莫颜日渐痊愈。万程无奈摇头。这个女人,毕是为了自己。世事纷纭,两人能当初能走到一起已是不易。那就让这一刻的温暖让她些许宽心,聚散别离,亦是缘分所至。她若真想得开些,自己也好走得更远。

    隔了数日,万程便一脸天真,坦诚告诉莫颜。自己要与女友去趟国外,望她自己好好珍重。莫颜傻眼,呆着不动。哪知万程竟还诚然伸去手去,求握手分手。彼此聚散安稳。

    莫颜彻底绝望。泪水崩溃。一字一顿,不是送奶杯时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么?万程直言,那只奶杯,已转送她人。

    而那只奶杯,毅然就是薛小碧手捧的那只。莫颜趁薛小碧不在时曾仔细观察过。杯底,依旧歪歪斜斜刻着当初自己的爱情誓言,爱我所爱,一生一世

    莫颜将泪眼移向窗外。

    窗外远处半空正升起硕大的烟火,琳琅缤纷,绚彩夺目。瞬间将城市映照得如同白昼。可是,彼岸三前繁华,莫颜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可笑啊万程。莫颜独自抱着酒瓶痛哭。你的“一生一世”却趁你不在国内,对我的许世名颇感兴趣,那偷偷摸摸细小的温存,怎逃得过我的火眼金睛。

    而我莫颜又是谁。我怎能失败?我怎能一次又一次的败在你薛小碧的手里?

    莫颜突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乱世,原来意乱情迷却从未停滞。一环紧扣一环,随时等待着有人来密细的缝补情怨里的沟沟壑壑,串起繁华的生命之琏。惟有得意之人,跳舞嫣然。

    六、

    在三世一生的酒吧坊里。三人找来扑克,玩着翻牌的游戏,说好谁输谁喝酒。莫颜先输,撒娇。许世名二话没说,一仰头,一口干尽。

    莫颜故意问陆路的事情,许世名瞅了眼薛小碧。紧紧搂了一下莫颜的肩,继续淡定的发牌。没事,她不会回来了。

    莫颜哦了一声。掩饰不住的心花怒放跳上眉角。扭头期望的问不言语的薛小碧。对了,你男朋友怎么还不来啊?

    薛小碧眼神里跳跃着淡淡的惆怅,却瞬间给了个无比明媚的微笑。等等,他马上就到。

    呵呵,那就好。我肚子都饿坏了。莫颜饮下一杯奶茶,薛老板,记得上次你那只漂亮的奶杯吗?后来,莫颜喜笑开颜的搂着许世名。咱们家世名可硬是给我买了整整一箱呢。

    薛小碧有点莫名其妙的样子。哦,好啊。她朝许世名微微的点头。许总可真是细心人啊。

    这时,靠过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紧挨着薛小碧坐下,必恭必敬,满脸笑意。

    莫颜愣住,脸色大变。他是?

    哦,他就是我的男朋友,高远迹。看着那男子,薛小碧脸上荡漾起无穷的小幸福。

    高远迹?

    天,等等等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送杯子的人竟然会不是万程?怎么会?那明明就是莫颜一瞬间回不了神,仿佛当胸被冷风袭击,冻结成一个巨大的冰窖。傻在那里。

    薛小碧无限柔情的依着高远迹。呵呵。刚才莫颜还说到你送我的那只好看的杯子呢。

    哦,是吗?莫小姐喜欢?可那有什么好说的呢,只不过从旧货店里淘来的罢了。

    莫颜愕然。脑部充血,身体瞬间倾过去,手中的酒杯眶当,滚碎在地。

    七、

    莫颜突然消失。

    许世名兴高采烈的买好戒指趋车赶到莫颜的住所时,早已人去楼空。谁也不知道莫颜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只听楼下的保卫说,今天一大早,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一路高歌,顺着铁路,渐行渐远。

    许世名瘫座在那里。那一箱的杯子,注定也抵不过莫颜心中的那只。

    可爱情这东西,分明是杯子里那不轻易摇曳出来的点滴激情浪花。谁若奢求一杯子的波澜壮阔,至死不与渝,便只能拥有一辈子的缺憾了。